崔戢刃听得那真是一头雾水,呆呆的看着崔平仲,根据韩艺之前的布局,明显就是要将武媚娘给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要不是太子这个护身符,武媚娘可能就被废了,当时对于武媚娘而言,可是非常危险的,怎么到了这最后一步,突然来了一个三百十六度大转变,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迟迟未能窥破他的全盘计划。”崔平仲苦笑一声,又道:“但其实你若仔细回想一下,还是能够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当初韩艺给予武皇后哪方面的帮助最多?”
崔戢刃凝眉沉吟少许,道:“在废王立武,以及打倒长孙无忌方面,一直都是李义府、许敬宗他们在为皇后冲锋陷阵,韩艺反倒是涉及的比较少,就算是帮忙,也是躲在后面,很少站出来,韩艺更多的是在帮助皇后收拢民心,在民间建立起名望来。”
“你说得很对,那昭仪学院便是韩艺特地为皇后量身订做的,而在那场危机之后,韩艺不但没有给予武皇后致命一击,反而还有意无意的将罪名都推倒李义府和许敬宗身上,并未让皇后变得声名狼藉,这其实就是他在给予武皇后重返朝堂的留有余地,如果韩艺不是真心想要帮助武皇后,那么他就不会去帮助武皇后做这些事,因为一个女人若想要干政,其必须在民间有着极高的名望。”
“这他岂不是自相矛盾。”崔戢刃连连摇头,道:“如果他是真心在帮助武皇后,那他为何还要制造那一场危机?他应该有能力避免这一场危机的。”
崔平仲笑道:“在那一场危机之前,韩艺不过是武皇后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但是在经历过那场危机之后,武皇后就变成了韩艺手中一枚棋子,那场危机可以令韩艺受益匪浅呀,这一点也不矛盾。”
崔戢刃摇摇头道:“孩儿还是不明白。”
崔平仲道:“在长孙无忌死后,武皇后可以说是权倾朝野,除陛下之外,已无人能够与之分庭抗礼,其实若非发生那一场危机,陛下要动武皇后,也不是一件易事,只有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能够将武皇后干出朝野,可见当时武皇后势力是多么的强大。
而当时的韩艺完全是凭借着陛下对他的信任,若没有陛下的保护,就双方实力而言,他根本就不是武皇后的对手,武皇后轻而易举就能够将他给除掉。但是如今的话,武皇后在外庭的势力,已经彻底被韩艺给清除朝野,并且韩艺还从中获得极高的名望,同时又借新政的颁布,巩固了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这实力的变化,让他们的身份也发生了转换。以武皇后的野心,她决不会甘于躲在东宫代太子批阅奏章,她肯定还是要重返朝堂,那么你认为她会怎么做?”
崔戢刃沉思半响,道:“如今所有的枢要大臣对于武皇后涉及政务,都感到非常的恐慌,也一定会严加防范,如果皇后稍有动作,那大臣们肯定会拼命的阻止,决计不会让皇后在朝中轻易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因为谁都害怕武皇后的报复。然而,如今新政执行的非常顺利,并且深得百姓的拥护,而新政的代表就是韩艺和咱们这些新晋的枢要大臣。
如果皇后想要对付我们,那就必须得废除新政,可是她之前就已经这么做过,并且导致一场那么大的危机,如果她再这么做的话,那么百姓也不会答应的,陛下再怎样,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任由皇后胡来。她要想重返朝堂,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拥护新政,与韩艺.....。”
说到这里,他双目一睁。
崔平仲微笑的点点头道:“她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与韩艺站在一边,这样的话,她就能够快速的重返朝堂,并且重新获得大臣们的信任。我想陛下让她代太子处理政务之前,就已经试探过她的想法,如果她是反对新政的,亦或者反对韩艺,陛下也不会这么轻易让她涉及政务,因为新政要是遭受到打击,那可能就会天下大乱。不过按常理来说,韩艺是不可能再与武皇后结盟的,但如果韩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那么他当然会欣然接受的。”
崔戢刃道:“可是韩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能够从武皇后身上得到什么?”
“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
崔平仲道:“我之前就已经说过,韩艺的最终目的是要限制住皇权,其实自古以来,许多大臣都限制住了皇权,长孙无忌在位时,就成功限制住了皇权,那时候什么事都不是陛下能够做主的,甚至于陛下的家事,但是长孙无忌最终还是落得死在异乡的下场。这就是因为在每个人的心中,把持朝政的大臣,那都是奸臣,都是枭雄,甚至于乱臣贼子,是不得人心的,皇帝才是顺应天命。
因此才有了司马炎、王莽等辈,他们索性就谋朝篡位,自己当了皇帝,如此便能够名正言顺。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其实都是权力的争夺而已,只不过是换了个姓氏。我早先就说过,韩艺他不具备这方面的基础,他也没有往这条路在走,他是在提升商人的地位,想尽一切办法去发展工商业,目的就是要由下至上,去限制住皇权。
但是许多事实已经告诉我们,想要限制皇权,那就必须成为长孙无忌或者王莽,似乎也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这个矛盾也是一直困扰我的地方,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但是若是龙椅上坐着的是一个女人呢?”
崔戢刃听得双眼猛睁,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这---这怎么可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这真是太骇人听闻了!
崔平仲微微笑道:“在危机之前,武皇后已经是权倾朝野,并且她又是皇后,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一个女人能够达到的顶峰,吕后也不过如此,她若再往前一步,那便是龙椅。这人都是贪心不足的,男人是如此,女人也是如此,她不可能没有这个想法,如果她没有的话,她当时或许就不会那么做了。
但是只要是一个女人坐在上面,那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限制皇权,就将会变得名正言顺,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情况,那么就应该特别应对,到时韩艺便有理由成立一套全新的体系,来限制住这位女皇帝。久而久之,当臣民都习惯于这一套新体系,并且都从中受益的话,那么即便是这位女皇帝百年之后,局面也难以扭转过来,毕竟由奢入俭难啊!”
崔戢刃不住的摇头道:“可这根本不可能,这简直就是荒谬,武皇后若是要这么做,那她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韩艺支持又如何,其余人都不会支持一个女人称帝,到时她跟韩艺都只有死路一条。”
“不,有一群人会愿意支持她的。”
“什么人?”
“商人。”
崔平仲略显激动道:“这也是韩艺整个计划中最为精彩一点。他为什么要制造那一场危机,去瓦解武皇后的所有势力,目的就是要将武皇后逼到商人那边去,让商人成为皇后心中的唯一选择。但其实这是在为武皇后指出一条光明大道来,让武皇后能够实现自己的政治野心。
因为武皇后与商人其实乃是天作之合。自古以来,商人与女人都是非常卑微的,而如今的情况,商人是有崛起的趋势,那么势必就会遇到传统思想的阻碍,武皇后若想要得到更多,与商人面临着同样的难题,就连敌人都是一样的,那他们为什么不紧密合作。
对于商人而言,皇帝一直以来都是压制商人的,也没有哪个皇帝会愿意信任商人,更别说不遗余力的支持商人发展,纵使是当今陛下,他也不会放任商人崛起的,他如今这么做也都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一旦发现商人威胁到皇权,那陛下绝不会心慈手软的,纵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但如果龙椅上坐着的一个完全支持商人发展的皇帝,那么到时商人还会在乎这个皇帝是男人,还是女人吗?商人可都是唯利是图的。
以武皇后的智慧,她一定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她这回出来,一定会全力支持商人阶级,其实这与她之前的计划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差别,只不过她之前是支持的庶族,她支持庶族,不是因为她欣赏庶族,而是因为她自身的政治需求,因为庶族当时也正在崛起,并且面临着传统的士族,可惜她建立的庶族势力已经被韩艺给彻底清除,想要重新建立,这可非易事,并且会遇到比曾经更大的阻碍,因为新政中没有涉及到士庶。,而商人就是当初的庶族,而且比庶族就还要卑微许多,如果武皇后选择支持商人,她就不需要再去建立自己的势力,而且可以从商人身上得到更多,等到商人的势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她坐上龙椅,也并非是不可能的。这同样也会让韩艺与武皇后的同盟变得更加紧密。”
“这.....!”
崔戢刃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只觉人生观都已经颠倒了,如果对面坐着的不是他父亲,他真的会觉得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酒疯子,必将桌上还摆着好几瓶酒,“这...这实在是难以令人置信。韩艺他自己同样也可以代表商人阶级,他现在就是,他为何要让武皇后来领导商人?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崔平仲摇头道:“韩艺不是让皇后来领导,而是获得她的支持,这臣子支持一个阶级,跟帝王支持一个阶级,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因为帝王才是国家的中心,所有的政策都是围绕着帝王的利益而展开,而非常臣子,所以必须要让帝王支持商人阶级,方有可能取得成功。而韩艺又不具备谋朝篡位的天时、地利、人和,他要这么做的话,要么他被皇帝处死,否则的话,就一定会爆发战争,因为皇帝是不会让他来领导者商人崛起的,成为国家势力最为强大的阶级,这对于皇权的威胁实在太大了,韩艺纵使有着超凡的能力,能够打赢这一场战争,但是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扫平天下。
但是武皇后却能够在这方面,给予韩艺极大的支持,为韩艺节省不少的时间。因为皇后本来就是代表着皇帝和太子,身份是极为特殊的,这种特殊的身份可以很好的避免臣权与皇权之间的矛盾,其实陛下让武皇后出来,肯定有着限制韩艺的目的在里面,毕竟皇后是太子的生母,而韩艺只是一个臣子。一旦武皇后重返朝堂,再加上皇帝、韩艺的支持,她就可以支持整个商人阶级沿着韩艺制定的道路走下去。唯一阻碍她的,是传统思想,如何打破这个传统,那么就必须破而后立,用一种新思想来取代传统思想,用一个新的阶级来取代旧的阶级。”
崔戢刃道:“就算一切如爹爹所言,等到武皇后坐上龙椅,她岂会甘愿受到韩艺的约束?韩艺岂不是养虎为患。”
崔平仲皱了一下眉头,道:“这的确是韩艺将来要面对的问题,但是韩艺既然敢这么做,那么他自然会防范这一点。而且,商人阶级的崛起,可是韩艺一手推动的,除他之外,没有人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武皇后只不过是韩艺选择的一个代表人。如果他们两个都代表着新阶级,新思想,那么商人自然不会希望他们两个破裂,但如果真的破裂,你认为他们是愿意支持韩艺,还是支持武皇后?”
“当然是韩艺,因为只有韩艺知道如何带领他们走下去。”
“正是如此。”
崔平仲点点头,道:“不过我想在他们结盟之前,就会说清楚这个问题,到时如何划分权力,因为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也都会害怕对方过河拆桥,所以他们一定会相互限制,限制皇权将会从他们之间的结盟中自然形成,都不需要去刻意为之。”
崔戢刃沉默良久,忽然道:“爹爹认为孩儿应该支持韩艺这么做么?让一个女人坐上龙椅?”
崔平仲道:“韩艺的最终目的不是要让一个女人坐上龙椅,而是要在龙椅上面罩上一个笼子,约束皇帝的权力。忠于皇帝其实是非常愚昧的思想,这也是我一直不愿做官的原因,因为皇帝乃是天底下最为自私的人,他只会忠于权力,当年玄武门之变,太宗圣上弑兄杀弟,而当今陛下连自己的亲舅舅都容不下,但却能够容忍李义府为非作歹。
武皇后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害死了多少人,但是皇帝却为了自己权力,又想再度启用武皇后,他绝不会想着那些在那场危机中家破人亡的百姓,可见他的心中权力永远是第一位的,其实天下间所有的争斗,也都是围绕着皇权而展开的,但是身为皇帝就应该冷酷无情,故此,我非常佩服当今陛下,他的手段比太宗圣上还要高明许多。但你身为臣子,你也认为这么做是对的,那你跟自家的奴婢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爹看你也不是一个愚忠的人啊。”
崔戢刃尴尬一笑道:“孩儿只是对于支持一个女人......!”
崔平仲摇摇头道:“你只是在帮助自己,就跟韩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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