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母校,一进入校门便是长达一千多米的樱花大道,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樱花开得正艳,你看那一树树晕红的花蕾,淡红的花瓣,粉红的花蕊,如一天的云锦,如盛装的新娘,又如一群群正随着春天的旋律在舞台上跳芭蕾的纯情少女。一阵轻轻的春风吹过,那樱花的花瓣如飞扬的雪片儿,纷纷扬扬的撒落在赏花人肩上、头上,一会儿树间的草地上就落满了一层花瓣。
多年之后,晴川还曾以诗歌的形式记叙了此次校园之行。
“重返母校的路上,一直在默念
即使错过万紫千红
相信还会有一朵花儿一直开到我的到来
来的正是时候
花正盛开,那些花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
绝代风华里,极尽生命的绚烂
沉浸其中的,还有络绎不绝的赏花人
看他们踉跄的步履,有的已然微醺
……”
芳草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兴奋地时而张开双臂仰头向天,似乎是要拥抱眼前这盛开的樱花;时而怀抱粗大的樱花树,娇羞地摆着各种POSS;时而又蹦蹦跳跳,似乎在追逐飘飞的花蕊;时而自己掏出手机,连续地为各种花树留下美丽的影像。
晴川手提一大包礼盒跟在她后面则像是她温顺的跟班,他在想,这芳草一旦放开自己的天性就显露出她本色的清纯,她原本就是一株纯洁的樱花吧,只是囿于冬天的寒冷藏匿了自己的本色,当春风吹拂,她清纯的本色就显露无遗。当她封存了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她的内心自然会豁然开朗,阳光明媚。因为一段历史的结束会给她的未来展开无限的可能。她又可以重新开始了,毫无牵挂地在生活中出入了,为修复她的婚姻与情感而忙碌,自己也可以以另一种身份为她做更多的事情,成全她全部的欲望,牺牲自己也心甘情愿,这是否才称得上爱的极致呢?
樱花大道的终点就是滨湖大学的教学大楼,左侧则是宽达数十亩的荷池,荷池边几栋古香古色的建筑就是学校的图书馆了,这个地方曾经是晴川和芳草最爱流连的所在,在荷池的深处有几块高出水面的巨石,晴川和芳草还曾将石头周围的荷叶编制在一起以躲避风雨,取名为“爱的小屋”,也是在这“爱的小屋”,晴川和芳草有过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比较亲密的接触。如今走过这片荷池,往事仍彷如昨日,历历在目。想必晴川与芳草此刻的心情都不会平静吧?
不过,今天他们的目的是来看望自己的赵延亮老师,重回自己建造的“爱的小屋”并不是今天的主题。
从教学大楼右侧再前行数百米就是母校的教工宿舍,赵老师的家在一栋老式的红砖楼内。昨天已打过电话,此刻赵老师已在家里等待着自己的学生的到来。
80多岁了人了,尽管老年斑已侵占了赵延亮老师曾经白皙的面容,现在已是白发苍苍,但仍精神矍铄,说话声音洪亮,还是中年时候的穿着,灰色长衫,垂挂胸前的灰色围巾,显得精气神十足,又儒雅翩翩。
晴川一进门,一声“老师”,喉头就哽咽了,他放下手中的礼盒一下子就抱住了自己的恩师,哗哗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分别二十五年后的相聚,该有几多的话语需要倾诉,几多的情感需要宣泄,但现在晴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抱紧自己的老师不忍松手,仿佛一松手老师就会消失了似的。
还是芳草将他们师徒拉开了。各自坐定后,才开始互道离情。
“晴川呀,今天见到你,真恍如隔世,昨天接到你电话,我一晚上就没有好好入睡过,睡不觉啊,二十多年了,我还真的以为你早就离我而去了”,一滴清泪爬过赵老师干涩的眼窝缓缓地向脸颊流动。
“恩师真对不住,让您受急了,当年南下深圳也是一言难尽,溺毙的那个人是偷我行李的小偷,公安误认为是我,其实这些都不是不来见您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我自卑,无颜来见您啊”,晴川一提起过往,眼里充满了懊悔与自责。
“你是说,当年学校给了你处分,勒令你退学的事?”,赵老师说。
“是,老师,我在这个学校孜孜不倦的学习了四年,到头来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多丢人哦,尤其您那么器重我,我混成那样,怎好意思见您?”
“当年之事主要是学校学生处与保卫处被苏林蒙骗所致,学校党委并不知情。你们班的那个辅导员苏林是一个漏网的造反派,思想观念存在问题,在其中起了很坏的作用,后来我们几个老师一起找校长谈了我们的看法,学校重新进行了调查,撤销了对你的不实之词,补发了你的毕业证,你看,我昨晚就拿出来了,你的毕业证”。
晴川接过老师递过来的毕业证真是百感交集,他一遍遍地抚摸着,这其中饱含的情感是任何人都难以深入与体察的。
“老师,当年之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晴川说。
“当年是有不少事存在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一个,为什么你论文答辩的时候就有社会青年跑到校园里来绑架你,让你参加不成答辩会;还有一个,就是有人举报你印制假餐票,果然就在你的箱子里找到了,不费吹飞之力;我想过,因为我相信你,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以你的人品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所以我就推断是有人有意针对你而为之?但这个人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多少年了我也没想明白。所以我也不好妄下结论”,赵老师的话让晴川更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赵老师与晴川的对话让一旁的芳草开始如堕雾里云中,她听不明白他们意有所指的含义,但以她的聪慧她立马就感到隐隐不安起来。
好在晴川与赵老师转换了话题。
“这么多年,有一个叫崔颢的人总给我邮寄一些奇奇怪怪的包裹,吃的呀用的呀都有,我一直猜不到是谁,昨天要不是你在电话里告诉我,你到深圳后已把晴川的名字改为崔颢,我还真不敢肯定就是你?”,释然后的赵老师现在已是一脸笑意。
“老师,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晴川老实地回答说。
“说实话,我不缺这些东西,但我还是高兴自己的学生没有忘记自己,这是我人生的一份慰藉,一份念想,一份期盼”,赵老师已是老泪纵横了。
告别老师出来,再次路过学校的荷池,晴川有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他的目光投射在眼前这一片硕大的荷池,他看到荷池里莲藕在开始发芽,青青的,举着没有完全张开的叶柄,参差错落,还没有生长出团团莲叶,自己曾和芳草搭建“爱的小屋”呢?只有作为小屋的地基--石块依然还在。其余的一切早就物是人非,晴川的惆怅却无法隐藏。
芳草紧跟着晴川,默默地一声不响,但她的眼里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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