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城猛地一震,犹自是克制的,他拿过产检单亲自过目,看到最后匹配率时,缓缓愣住了。
就算之前怀疑过,可是当事实真如此的时候,他仍然是震惊的,甚至有些愕然的看向王院长,“没错么?”
王院长说,“没错。”
顾名城眼底掠过讶异的光,怀疑的时候倒没有太多的感触,当真相赤裸裸时,有些懵,他拎着产检单,站在原地很久,不说话,也没有动。
王院长只当他是高兴的,说,“胎像很稳,您放心。”
顾名城依旧没有动,许久过后,他转身,往梵音的病房走去,来到病房门口,却没有进,又在门口站了许久,转步靠在门边的墙壁上,低头点燃一根烟,许是顾忌什么,又将烟掐灭,面色有些青白不定。
电话铃声响起,他接听。
这似乎是个多事之秋,自从温飒寒入狱以后,一切都变得缓慢又急促,诡辩又波云,缓慢的是他的妹妹还没有救出,如此低效的拉锯战是他意料之外的,幕后黑手似乎也在等温飒寒的判决书下达,在此之前,那人只是隔三差五送来顾蝶身上的小器件,比如一粒指甲,半截头发,提醒他,该是动手了,于是自然而然的开始对温飒寒的势力进行声势浩大的大清洗。他知道,判决书下达之前,小蝶不会有事,因为这是他的把柄。
急促的是所有的事情都随温飒寒入狱而得心应手。
他接了电话,没有出声,全程安静的听完那边的汇报。
“追踪小奥进了乌镇的大山,在山洞里发现了顾蝶小姐,幕后黑手从道观里将顾蝶小姐转移,并没有转多远,那山洞距离道观五百米左右,内部有建设,顾蝶小姐就在里面,已经被安全解救。”
那人继续说,“陶董被严密保护,温飒寒没有可趁之机,所以才让底下人从顾蝶小姐下手,应该是想利用顾蝶小姐交换您手中的东西,少爷猜的没错,只要跟踪温飒寒的人,就能找到顾蝶小姐,他们的人也是四个月前找到的顾蝶小姐,但是顾蝶小姐被转移以后,他们跟丢了目标,五天前找到了转移地,小奥具体执行,被我们截胡。”
许是见顾名城久不回答,那人说,“少爷问,现在可以放开了干吗?”
顾名城“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他在门外大约站了半个多小时,看着走廊玻璃外纷扬的大雪,情绪冷静下来,他方才转步,可是推门而入的手,便那么僵持在了门外,没有推开。
末了又放了下去,似乎连见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从不知他还会有害怕这种情绪,以为所有的恐惧都给了那七年,不曾想他也会有不知所措的寡淡心潮,只因一个猝不及防出现的孩子。
最终,他只是向医护人员交代了几句,便抬步离开。
挂了电话以后,不到三个小时,关于温飒寒的流言席卷全网。
温飒寒被捕未下达判决之前,一直对外封锁了消息,这次全媒体报道,甚至有人公开了一本十六年前的性爱日记,那本日记出自男人之手,详细记录了与一个叫陶夕的女人性爱过程。
网上呼声最高的猜测,就是这名叫陶夕的女人是温飒寒的生母。
至此,温飒寒被捕入狱,生母为人情妇的消息,轰动全国,刷爆朋友圈。
全民网友一脸懵B的表情,仿佛前一刻温飒寒还是她们心中,那个活在偶像剧里任性有钱的网瘾少年宠妻狂魔,没想到下一秒,就从童话世界跌入了冰冷的现实,温飒寒竟然成为了罪犯!!!还被抓进监狱了!这简直与他平时不可一世的高调嚣张的印象不匹配!
一直以为他消失这么久,是跑国外逍遥快活了,没想到是被抓了啊!
不知道监狱里那个超级傲娇的富豪会不会像其他犯人一样,痛哭流涕央求宽大处理。
社会各界哗然一片。
落井下石的人纷纷跳了出来,举证温飒寒的暴行,众多证据被推向警方面前。
让人颇为意外的是,温飒寒的哥哥温天景,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发声,谴责弟弟温飒寒所作所为对社会的负面影响,不仅如此,温飒寒不为人知的赌场灰色地带,涉及刑事案件的证据皆被温天景挖了出来,递交给检察机关。
温天景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同时宣称自己将接手温飒寒名下所有集团和所持股份,他手中有一份梵音签字和按了手印的股权转让协议,高调成为天曜集团名正言顺的董事长。
上任第一天,便是将范卫踢了出去。
范卫在天曜大厦的广场上,当场气到昏厥,一口老血喷洒在广场上,昏迷时,恶狠狠念着颂梵音的名字,致死都不原谅这个蛇蝎女人,小祖宗留给她的一切,都被她拱手送了出去!范卫最终被他大儿子紧急送往医院。
如此以来,温飒寒涉黑势力核心骨干被警方抓获捣毁,分支势力被温天景清洗,唯有许皓和小奥在逃。
温飒寒名下所有企业,一手创办的天曜集团,尽数落入温天景手中。
天时、地利、人和。
温天景接任天曜的第一天,给顾名城打电话,叫他出来喝庆功酒,毕竟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顾名城应邀。
“你说把你妹妹救出来再行动,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温天景拍着他的肩膀说,“还好你没让我失望,当初选择跟你合作,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你说让我按兵不动,专心收集温飒寒的犯罪证据就行,我以为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算收集了也没用啊,他靠台牛逼,手腕强硬,什么样的证据都会被压下,没想到是等到这个时候用,顾名城,我温天景谁都不服,就他妈服你。”
他拎着白酒敬酒。
顾名城心不在焉的碰了碰他的杯。
“你是怎么搞得颂梵音的指纹章的?有了这个红手印,一切都水到渠成。”温天景笑,“我还琢磨着怎么搞垮温飒寒,吞掉他手里那些暴利行业,没想到你只是用了一个颂梵音,把这一切都搞到手了。”
他快活的大笑,“名城兄弟,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啊,做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来来来,再喝一个。”
顾名城喝酒。
"除掉了温飒寒,算是解决了我人生中第一大患,老爷子到底是老糊涂了,居然敢在遗嘱上只写温飒寒一人的名字,呵!"温天景轻笑,心满意足的往后靠在沙发上,“等利用这次事件,把上面那位钓出来了,就高枕无忧了。”
顾名城微醺,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他拿出一根烟叼在唇上,摸着口袋寻找打火机。
温天景手中的火机迅速移到顾名城的烟下,窜出一簇火苗,帮他点烟。
顾名城唇角暧昧勾起,微微侧脸,眯眼燃了那根烟。
火苗照亮了他精致的侧脸,分外的苍白。
此时此刻,乌镇的大山里冬景滂沱,道馆下的地窖里,殷睿咬了一根稻草,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轻轻晃悠着,看着墙壁上的人物关系图。
这几个月,他也没闲着,手脚都被锁了镣铐,目睹了顾蝶被小道士转移,目睹了两三波势力找到这里,又无功而返,那些势力,如果他没猜错,有温飒寒的人,有顾名城的人,还有未知方。
可是让人啼笑皆非的是,那些势力无疑都发现了他,居然没有一方放了他,似是都觉得他是棘手的麻烦,一旦放了,不晓得局势会不会变得更糟糕,所以任由他被关在这里。
此刻,他将墙壁上所有的人物关系串成了一条线,戴昱、温暮迟、陶夕、陶乔、黑后黑手、温飒寒的靠台。
以及顾名城、温飒寒、沈嘉颖、颂梵音。
错综复杂的交易网,他在这几个月里慢慢捋清,他的目光落在黑后黑手那个方向,抬手写下了最后一个名字。
锁链因了他的动作,传来哗哗啦啦的声音,也只有这个老家伙,才会这么了解他,把他锁的这么死,许是打算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以后,再放了他吧。
可是老家伙忘了,顾名城和温飒寒,都不是吃素的。
所有情绪的波动都在这几个月里被慢慢消化掉,他倒是置身事外的冷静,冷静到了克制的地步。
地下藏书室的天花板被人掀开了一个小方口,一名道士的头出现在方口处,用绳子坠着装有水和食物的托盘下来。
殷睿猛的坐起身。
那道士丢下食物就跑了。
“三师弟!”殷睿照例喊了声,随后咬了咬牙,又聋又哑,老家伙考虑的很周到啊。
那道士还没跑多远,只听嘭的一声,便被人从楼板上踹了下来。
小奥满身是血的出现在了方口处,纵身跳了下。
殷睿眼里掠过一抹亮光,拎着锁链就站起了身,笑说,“终于想明白了?!”
小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说,“我会放了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将十六年前发生的事实真相公之于众,将上面那位拉下马!”
殷睿说,“温飒寒丢给我那么多线索,目的就是还他母亲一个公道吧。”
小奥说,“老板入狱前就交待了,让我们找到你,带你出来。但是我们查到你跟这座道观的主人关系匪浅,所以不敢轻易放了你,怕你们是一伙的,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前两天,我一路追踪找到了顾蝶被转移的地方,打算带顾蝶出去交换日记,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顾名城的人跟踪我,从我手中劫走了顾蝶,随后他转身便将那本日记公开,顾名城在钓最后两条大鱼!日记公开,十六年前的事件只会被越描越黑,这无疑是将老板往死里逼。”
“顾名城布下了天罗地网,将老板的势力一网打尽。”小奥掐着殷睿的心思说,“他最后一定会拿这座道观的主人开刀。”
殷睿脸色渐渐变的冷肃下去。
小奥抬手扬了扬钥匙,“我从那名聋哑道士身上搜来的,你只要答应我,还老板一个公道,我就放了你。”
殷睿点头,“警察的天职就是寻求真相。”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小奥瘸着腿上前,咬牙替殷睿解开了锁链。
刚把锁链打开,殷睿反手便将锁链反铐在了小奥的双手腕上,捆住了他,冷声说,“公道我会给,但我也会抓贼!”
小奥脸色一变,怒骂道:“姓殷的!你……”
话没说完,殷睿便将一团塑料袋塞进了他的口中,拽着锁链,顺便捆住了躺在地上呻吟的聋哑道士,说,“要么跟我一起走出这座大山,要么就在地窖里活活饿死无人知,你们自己选择。”
殷睿拎着锁链爬上地下藏书室。
小奥气的全身发抖,可是只得跟着他爬上地下藏书室,聋哑道士历来怕殷睿,看着被他绑了,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任由殷睿摆布。
地面上,另一名聋哑道士躺在不远处,殷睿上前,顺势用手中长长的锁链又绑住一个,“你们涉嫌强奸,非法限制人身自由,被我逮捕了。”
他从小奥处拿了手机,站在有信号的地方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大致向蔡局汇报了这几个月的情况。
小奥多次偷袭无果,皆被殷睿三两下给打趴在地,最终爬都爬不起来。
不到两个小时,有警车的响报声由远及近传来,很快警员从车上跑了下来,向殷睿敬了一个军礼,押着三名嫌犯上了车。
殷睿怎么说也是首京市警局的二把手,副局长,重案组组长,虽说挂了职,但很少拿派头,很多的时候,像是一支利箭,冲锋陷阵。
诸如此刻,他蹲在水池边刷了牙,用凉水冲了澡,刮了胡子,剪了头发,这一系列的行为,都是一个人独立完成,最后换上了警员送来的警服,威严肃穆的穿上离开。
另一边,私家侦探老胡查出了顾名城的行踪,与沈嘉颖约好了见面地点,塞纳河咖啡厅,将一沓照片递给沈嘉颖,说,“顾先生半夜去了首京妇幼医院,探望一个叫颂梵音的女人,这个女人怀孕五个多月了。”
照片一一摆在沈嘉颖的面前。
皆是偷拍,甚至远焦镜头拍到了顾名城站在病房前的画面,另一张照片上,是梵音被护士推进病房的画面。
沈嘉颖“嘶”的一声,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只不过在狱中短短几个月,颂梵音连孩子都怀上了!是名城的?一定是名城的,她近乎偏执的以为,如果不是名城的,名城何以半夜接到电话,便担心那个荡妇的安危,跑去医院了?
曾经若是看到这样的消息,她会痛哭,会崩溃,会闹,会抓狂。可是如今看到这样的消息,只剩下无边的怨恨,恨颂梵音,恨顾名城,恨世上一切一切破坏人感情的小三!贱人!婊子!负心汉!渣男!
可是她还是冷冷问出了口,声音微颤,“是顾名城的孩子吗?”
胡侦探推了推墨镜,戴着口罩,声音有些闷而低,“这个无从调查,医院口风紧,没有人可以靠近颂梵音居住的病房,周围都是特警,除了顾先生。”
停顿了一下,胡侦探说,“噢,前阵子好像有个叫谢婷婷的可以自由出入,但是一周前,忽然被禁止进入了,只有顾先生和医护人员可以进了。”
他将一张照片放在沈嘉颖面前,“每天傍晚,这名护士会牵着这只大灰狗外出遛弯,半个小时后回病房。”
沈嘉颖微微抬起下颚,目光落在照片里的大黄身上,沉声说,“我知道了。”她缓缓将装有钞票的信封推给他,“劳烦你了。”
胡侦探说,“夫人对我们事务所的信赖,就是我们最大的支持。”他将钱转进衣兜里,拿起帽子匆匆离开。
沈嘉颖在原地坐了很久,颤抖的双手指甲掐进了掌心,难怪这几个月名城不肯去监狱里看她,不肯捞她出来,原来将她关在里面,他好在外面快活啊,她忽的冷笑了一声。
多么浓烈的怨恨,来源于巨大的失去感!以及婚内背叛的屈辱!
曾经美好的一切被恨意吞噬殆尽,那个憧憬爱慕美好的男人,此刻只剩下恨到了骨子里的报复,只想让那对狗男女不得好死!恨,恨死了。
她颤抖的拿起咖啡喝了口,手腕软的像是拿不住,咖啡杯忽然掉落在了桌子上。
服务员慌忙跑过来,拿着纸巾擦着桌面,以及沈嘉颖被烫红的手背,“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沈嘉颖微微一笑说,“没事。”她拿着包起身离开。
边走边给谢婷婷打了一通电话,约她出来,谢婷婷说什么都不肯出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肯说,最后匆忙挂断了电话。
沈嘉颖吸了一口气,又给顾名城打了一通电话,没人接。
沈嘉颖面色一沉,用力将手机摔在地上,绷着脸快步离开。
腊月隆冬,今年的新年皆在梵音的昏迷中度过,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她还未从爆炸的影响中清醒,长久的陷入了昏迷,新年便那么悄无声息的度过了,窗外的烟花爆竹冲天烂漫,她浑然不觉。
那晚顾名城是在这里的,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烟花,长久不言语,记忆里,似乎曾经跟她约过一次新年放烟火的约定,但是他食言了,那七年,每每过年,她都会外出买一串炮仗和烟花回来,大年三十,在大山里放个不停,让无限死寂的夜晚平添了生机。
如果没有判断错,她放烟花时,喜欢沿着梯子爬上楼顶,坐在楼梯上一个人放烟花。
放了七年,独独两人的新年。
护士给他打电话,说梵音醒了。
顾名城当时在开会,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弃了整个大型会议现场,一言不发的往医院赶去,崔秘书瞠目结舌,半晌,急忙接过来,继续主持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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