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安,梅岭。
这个过去埋葬了多少渝军白骨的地方。
谢桓,谢玄,两个让元洵痛失双亲的名字。
当今的太子,这个将要掌天下的未来君主,竟然不听劝告,带着二十万将士跑来这里重蹈覆辙!
元洵几乎可以想象到,元昊是一路被伏兵追杀着仓皇逃进同安。十万兵马,现在竟然只还剩一半不到!
他是带着必死的信念杀进去的,梁军大概也未曾料到,北渝的援军来得如此之快,重重包围着同安的大军竟被区区五千兵马冲出一个大口子,元洵竟然就这样势如破竹地杀进城中。
说是围城,实际上只围了一个县令府而已。同安县的城门是渝军自己人打开的,慕容矢志这个妄图想要卖主求荣的孙子,差点被元昊一剑劈死,可他是慕容倾城的哥哥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饶我一命吧!看在倾城的面子上!我求求您了,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慕容矢志,元昊最终还是没能下手,而看着鱼贯而入的梁军,他最终也是无可奈何地,被人带着,躲进了同安城一户人家家里的地窖内。
其它的士兵三三两两散落在县城的巷道中,跟梁军零零落落地对峙着,多数士兵则是逃的逃,散的散,投降地投降,侥幸地希望能逃的一命罢了。只有县令府中有一位副将还在带着部下,有组织地进行抵抗。
元洵骑着马、抡着他的银枪在城中来来回回狂奔厮杀着,整整十万人啊!十万啊!
这满城的将士、满眼的尸体,有的还站着,靠在墙边,脖子上扎着箭,保持着死前的模样。
他们再努力地守住徽德城有什么用?
元钺冒死前来相救如何值得?
韵霜、小梁妹子流的那些眼泪如何值得?
老渝死得有什么意义?
不仅太子没想到,连元洵也没想到,这次来的不止有十八岁的箫子良,梁军的背后,是有十年多年沙场经验的梁帝箫道衍御驾亲征!他下令所有梁军撤出县城,然后火烧同安!
元洵最终在县城内找到太子时已是日薄西山之时,太子元昊失魂落魄地站起身,看着从地窖门口走下来浑身是血的元洵。
他的脸上毫无找到太子的欣喜,似乎只有失望,甚至是愤怒,他像是着了魔一般,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那御赐的宝剑闪着火光,剑尖擦着地,发出金属特有的寒寒之响,他双眼通红地盯着元昊,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淮安侯,你终于来了!”元昊本来欣喜若狂,在察觉出元洵的不对劲,终于渐渐失了笑,他不安地向后退着,结结巴巴地问道:“淮安侯,你……你要干什么?咱们,不……不赶紧出去吗?”
“不,你,没资格出去。”元洵的声音冷如冬日的风雪,又朝他走了一步。
“元洵,你不能这样!想想你的家人!想想……”
“想想那些将士!他们是人命,不是你用来争权夺位的可有可无的东西!”元洵吼道,眼泪从他的眼角滴了下来,他的声音嘶哑、颤抖、充满愤怒:“兵之死,战之败,民之亡,将、之、过——!”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剑,朝着元昊毫不犹豫地劈了下去。
元昊无路可退,只能闭眼受死,慕容矢志早就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地窖,不见踪影。
剑锋带着风劈下,却在下一瞬间发出明亮的“砰!”的金属撞击声。
是一枚金质小巧的手里箭,元洵回头,只看见一片渝军的衣角在地窖口飘过。这精致小巧的手里箭,必定是官家打造的,换是旁的人见着这一幕大概早就吓趴了,何况是一瞬间这么精准地射出箭,他知道,刚才那人必定是元钺。
元吉的部队来得及时,对梁军来说却很突然,一路上设的埋伏居然一个都没用上,这是十万渝军竟然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梁军似乎并不恋战,没发生多少冲突,就在主帅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撤退了,船已经在江边等待着了,几十万人马,断后的断后,渡江的渡江。
只是将士们渡江渡到一半,突然从上游冲出来几十条燃着火的小船,因着夏季涨水期,水流湍急异常,那些着了火的小船包着尖锐的铁头,在渡江的大战船之间横冲直撞。
而并无战意的元吉此时却领着兵,打着战鼓,在岸边喊杀声震天。
元钺站在江岸上游江边的一处巨石上横笛而立,而此时的笛声已然淹没在火光与哀鸣中。
这场仗,没有胜负,没有结果,所留下的,只有江两岸的近十万的尸骨,有渝人,也有梁人。
他想起陈庆余死前说这世间许多事非左即右,却不是非对即错,因着忠义难两全,所以选择自裁。然而陈将军究竟是为谁?为何而死?元钺现在竟然有些想不明白了。
逍遥阁的上一任阁主乃是渝国派往南梁的质子——元漓。一个渝人,却在南梁长大,血之所系在北,情之所依在南。元漓,元漓,他默念着这个陈庆之告诉他的一个名字,再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迷茫之中。
“属下倒是觉得的贵妃娘娘有一句话说得对。”李长生站在他身后突然开口。
“说。”
得到元钺的准许后李长生才接着往下讲:“您永远学不会的就是心狠。”
元钺笑了笑,眸中却没流露出半分轻松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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