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下了山,居然并没有往市内走,而是绕出了四环,直接奔着最边上郊区驶去,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车子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很大的庄园,占地面积最少一公顷,一条小路蜿蜒而去,通向那个青砖围墙环住的庄园,尽头处,居然是一座满是铆钉的红漆大木门,两旁高大的青石门垛,足有五米高,左右两侧是两个巨大的石狮,威严地拱卫着大门。
大门上是一块已经漆面斑驳脱落的牌额,只见上面两个大字,“虞府”。虽然牌额年代古久,但两个大字银钩铁划,极具气势,显示出了主人当年睥睨天下的伟岸英风。
不过站在这陈府前面,却给人以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好像并不是身处现代,而回到了几十上百年前的那个混乱时代,深宅大院之中,隐藏着绝代名流。
两个人下了车,梁辰转过头去略瞥了李厚民一眼,居然看到这个在江城足能呼风唤雨的大房产商此刻居然有些紧张,不禁皱了下眉头,看起来,今天要见的这个人,应该不简单。
李厚民整理了下衣服,上前去轻轻叩响了那个沉重的铜门环,环门相击,发出了“砰砰砰”的声响,颇有些苍凉悠远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大门开了,里面探出了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开门人年纪最少也在七十岁以上了,穿着灰布衣裳,感觉像是过去古代里的那种老下人似的,不过他的眼神却明亮如昔,里面隐隐有神光乍现,让人不敢逼视。
随便出来个佣人都这样不简单,一时间,梁辰愈发觉得这里有些神秘起来。
“三伯您好,我是小民,来拜见虞叔,麻烦您通报一声。”门刚一开,李厚民便抢上前一步,弯腰赔笑着,恭敬地说道。
“嗯,等着。”那位三伯似乎很不耐烦地点了下头,随后“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转头向里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那位三伯站在门旁袖着手哼了一声,“进去吧,家主只有五分钟时间搭理你。”态度似乎极不耐烦。
“谢谢三伯。”李厚民并不以意,相反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仿佛这五分钟时间比花一百万美金约见比尔·盖茨共进午餐还来得珍贵。
梁辰分明看见了,仅仅是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李厚民额上居然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来。
向梁辰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赶紧继续往里走,院里别有洞天,是个极大的花园,一条白色鹅卵石砌成的白石小路蜿蜒向里,两侧是朱红的扶栏,左右两边则是雾淞般垂下的绿柳,说不出的清幽雅致。
“待会儿见的人可能脾气有些古怪,不过很是真性情,无如何他态度如何恶劣,你也不要往心底去,坦然应之就是了。”虽然梁辰稳重踏实,但李厚民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过这种叮嘱很大程度上倒是有些像是喃喃自语,在缓解着自己的紧张罢了,让梁辰看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见过这位豪商如此紧张过?不像是位大集团的董事长,倒像是位要去见公婆的丑媳妇。
两个继续沿着那条白石小路往里走,不多时,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大宅子,全木结构,飞檐斗拱,回廊画柱,让人一望宛若回到了明清时代。
中堂处,景蓝红漆木格门大开着,正对面墙壁上悬着一幅南宋才子陈所翁的墨龙,张牙舞爪的象是要随时飞下来。画下是一个小小的木格,格子里摆着一个大宣炉,炉里好香的烟气,袅袅不断地升腾着,将屋子里映衬得如烟似幻。一个六十几岁、穿着唐装的老者正跷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梨花木太师椅里,手里握着一个紫砂小壶,怡然自得地浅啜着的茶汤,说不出的快乐悠闲来。
“厚民拜见虞叔,祝虞叔龙马精神,永享安康。”李厚民整束一下衣服,走到了青石回廊下方的台阶下,不敢上前,在台阶下深施一躬道,口里遵道。
“唔,起来吧。”“虞叔”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只是眼皮轻轻地撩了一下道,很是踞傲的样子。
“谢谢虞叔。”李厚民这才敢直起腰来,将手里拎着的大红盒子恭敬地往前一捧,“虞叔,知道您喜欢品茶,这一次特意让人捎来几盒上好的茶叶,给您品尝。”盒子里装的就是张大年王觉民那几个人带来的茶了。
“搁在那儿吧。”“虞叔”淡淡地哼了一声,连下巴都未曾抬一下。
“是。”李厚民恭敬地回答了一声,将大红盒子小心翼翼地搁在了青石台基上,却是不走,一直站在那里。
“怎么不走,还有什么事?”虞叔浅啜口茶,眯着眼望着台阶下的李厚民哼道,好像因为李厚民打扰了他品茶的雅兴,有些不高兴起来。
“这个,没什么事情,只不见您老喜欢品荣,正好我有位小友也颇谙此道,所以今天也把他带来,跟您学习学习……”李厚民悄悄抹了把额上的汗,将梁辰向前一推道。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小子而已,又懂什么茶道。去去去,都滚,别来打扰我喝茶的兴致。”虞叔瞟了梁辰一眼,不耐烦地挥手道。
李厚民这下实在没辙了,只是拿眼瞅着梁辰,意思是说,“现在就全靠你了。”
梁辰微微一笑,二话不说,只是负起手来居然跨步迈上了台阶。
李厚民额上的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身体一颤,想去拽梁辰,却哪里来得及?心底下暗暗叫苦不迭,原以为这个年轻人稳重老成,对他十分放心,可他却这么不知道深浅,自己都不敢上这个台阶与虞叔说话,他居然就这么直接上去了?整个江城有几个人敢上这个台阶?简直太大胆了,太大胆了,如果惹怒了虞叔,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甚至就连自己都要跟着吃锅烙。
可梁辰现在已经走了上去,他也没有办法,只是眼睁睁地望着梁辰,额上冷汗直冒,向来不信教的他都开始满天神佛地一通拜祭祈祷起来。
“倒是好胆量,居然敢上我这个台阶,你知不知道,整个江城,敢上我这个台阶的人,恐怕也数不出十个来?”虞叔的一双老眼乍开乍阖,里面不断地透射出缕缕精光来。而两侧的花园之中,婆娑树影之下,隐隐间有人影晃动,一只只黑洞洞的枪管悄然探出,瞄向了梁辰。李厚民此刻已经大汗如雨下,连厚厚的西装都已经湿透了。
“谁敢上谁不敢上这个台阶,跟我并没有半点关系,我只知道,茶道中人以茶会友,切磋的是茶之艺,茶之理,并无长幼尊卑之分,又何必屈膝以奉,仰人鼻息?”梁辰已经走上了台阶,就站在门外,负手向虞叔一笑而道。
“嗯?”虞叔听了这话倒是略略一愣,随后居然笑了,不过是冷笑。将紫砂壶重重向桌子上一墩,“看你的样子,大概觉得自己精擅茶道了?好,那你现在就说说,我这壶里装的是什么茶。如果说不出的话,今天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吧。”
“茶香清淡,花果香气,闻之如弱柳扶风,自有一股浪漫的美丽,沁人心脾处让人心生怜爱,虞叔现在品的应该是东方美人茶,这也是台湾特产了。”梁辰微微一笑,缓缓道来。
“嗬?小子,有两下子啊,居然闻味知茶,进门来。”虞叔眼睛瞪大了,望着梁辰,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就算是他品茶这么多年,也还没有闻味知茶的这个本事呢。
“进门就不必了,外面至少十五条枪指着我,恐怕我未进门就已经满身弹孔了。”梁辰淡淡笑道,同时向着左右斜瞥了两眼。
“眼力听力倒是上佳。唔,我让你进,你便进,废个什么话?你们,都滚吧。”虞叔哼了一声,一挥手,旁边花园树影之下人影立即全都消失不见了,园子里依旧宁静,蝉儿轻鸣。
“好,小子冒昧了。”梁辰拱了下手,迈步走进了屋子,却只是入门便即持晚辈之礼站定,并没有再次往前,显示了良好的教养,同时也用这种方式向虞叔告知,自己绝对没有半点恶意。
“唔,不错。”虞叔很是欣赏地望了他一眼。
台阶下的李厚民吁出了一口长气,梁辰刚才可把他吓坏了。
“呵呵,您错了。”哪想到,梁辰突然间便是摇了摇头,说出了这句不着边际却又极其犯忌的话来。李厚民眼前一黑,一颗刚刚落下的心,立马又提到了嗓子眼儿,甚至马上就要跳出来了。这小子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给他几分颜色就敢开染坊,居然敢说这位喜怒无常的虞叔错了?这不是找死么?
“什么?我错了?我哪里错了?小子,你最好说清楚,否则……”虞怒老眼中有厉光闪烁不休,死死地盯着他,语气已经阴森了下来,整个室内的空气都仿佛瞬间下降了几十度,冷得人心发颤。
梁辰却仿佛浑然未觉,只是紧盯着那紫砂茶壶,同时再次微微掀动鼻翼,细细品闻,半晌后,再次说道,“您之错,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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