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酒的张果儿正在人造草原上练剑术。她的剑是一根小木棍,她所袭击的对象是一堆已经枯干的高梁杆子。她每抽一下高梁杆子,灰尘,高梁穗扑腾而起,纷纷扬扬,散落在她的脚下,发间,衣领之上,张果儿暴发出一阵快意的大笑,剑折成了两截。
人造草原的名字是张果儿自己取的。草原真正的名字叫木兰草原,因为花木兰曾经在这里生长过,至如花木兰会不会练剑,张果儿一无所知。花木兰是不是有马可骑,张果儿也一无所知。她是被科协领导胡主任带到这儿来渡假的,她没有见过草原,她想象中的草原也不是木兰草原这个样子,酒后的张果儿就想当然地把木兰草原改成了人造草原。
张果儿的剑是一根从马场边捡来的小木棍,马场远处有几匹马在啃着已经枯黄的草,几个蒙古包分散在草原的四周,喝了酒的张果儿,胃里涌动着无数条欲望,每条欲望都让她难受得想大喊。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那几匹马的。她向马的方向冲了过去,身后的胡主任和胡主任周边围着的那群男人,离她远了,更远了。
半个小时前,她在酒桌上被胡主任强迫着喝酒,她是第一次被胡主任以视察工作的名义,带到乡下渡假的。胡主任的专车在水泥路上飞驰的时候,张果儿看到了胡主任黑发之间露出了染色素的漏洞,白发根在这种漏洞之中,格外地刺眼。张果儿盯着胡主任的白发根,第一次发现胡主任其实不再年轻了。在机关,从科员到科长,再到处长,一级一级地爬着,人在这种爬行之中,白发根暴露了内心爬行的艰难。张果儿分到省直机关大院有一年的时间,每天就是早晨下楼取报纸,打开水,拖办公室地板,给领导和更年长的同事擦桌子、端茶倒水等等,她在想,这种生活经由数年的考察,由副主任科员或主任科员一步一级提起来,也许因缘际会或者适逢其时,才干得以发挥,也许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以处级调研员的职位退离机关大院,在一杯水,一张报打发着空空荡荡的内心世界的日子里,张果儿在厌倦中夹杂的迷茫越来越让她无所适从。她才二十四岁,她似乎从这半年重复的生活中看到了自己五十五岁的影子,那种考上公务员的优越心理,在五十五岁的影子中,荡然无存。她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胡主任以工作的名义带到了乡下,带到了渡假村里的草原之上。
在草原间奔跑的张果儿突然涌起一股想抚摸黑马的冲动,黑马和她之间隔着一条小溪,那匹黑得发亮的马,在柔情似水的蓝天下,精神抖擞。她穿过小溪上架起的独木桥,一步三摇地向黑马冲去,身后传来胡主任太监式的笑声:“果儿,慢点,你好好可爱哟。”张果儿在胡主任和那群男人的笑声中,胃里排山倒海地涌动着酒桌上的食物,五粮液,鱼翅味,豆腐渣纷杂在一起,象蓄谋已久的海浪扑鼻而来,呕吐感一次次被张果儿压了下去,“我不能输。”张果儿冲着胃里翻江倒海卷土重来的食物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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