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玉溪山别墅,许芮曾看到过外婆的旧照,那时就觉得很像。
但她以为,只是恰巧有张相似的照片。
等现在翻看了半本相册后,许芮才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和年少时候的外婆很相似。虽然气质不一样,但是五官模子,便是顶着不同发型与衣饰,都掩盖不了血缘关系。
除了这点,这本相册还让许芮有些好奇的,就是外婆身边的一个年轻斯文的男人。好几张照片都有他,和外婆单独的照片也有,她直觉这个人不一般。
骆老太太推了推金边老花镜,细细看了一眼后,“他呀,差一点点就成了你外公。”
许芮“啊”了一声,难道这个人就是外婆以前的那个对象?
骆老太太说完又笑了,“我说笑的,要是没你外公,哪儿还有你,这缘分都是天注定的。”
许芮倒觉得,这缘分说不定是孽缘。
不然也不会有外公、外婆这对怨偶。
许芮心里虽这么想,却忍不住问了些外婆早年的故事,因为她了解得也很有限。
以前那些恩怨情仇,也不过是家中年长的人无意说起,许芮才听了一耳朵。这些当然比不得骆老太太的口中说出来那么详尽,毕竟她可是外婆多年好友。
“你外婆啊故事可不少呢。”
骆老太太也难得有聊兴,端着许芮泡来的咖啡,见她满脸好奇,还以为她是想知道老一辈的爱情故事。
骆老太太笑吟吟的说:“她长得好看,舞跳得又好,学校里顶受欢迎。你外公当时人称‘祝公子’,见了你外婆,也被迷得晕头转向。他那时有一辆红色的敞篷车,经常开出去兜风、他常请同学朋友去国际饭店、红房子吃饭,就是为着我们拉上你外婆去。”
这种事迹,在现在来看,算不上什么。
当时在那个年代,却是极其少见,不过许芮是听这些故事长大的,也没觉得多新奇。
祝家民国年间就是大资本家,后来新中国,祝家的企业也实行公私合营,家族中人一般不担任直接的经营管理工作。但下一代人,还可以享受高股息带来的优越生活,而不必从小吃苦。
因此在特殊年代,外公也有纨绔的资本,外婆也不是无名无姓的人家,所以两家才撮合小辈成婚。
这些事许芮都知道,她拉着骆老太太的手臂撒娇,“奶奶,我又不是要听这些故事。”
骆老太太乐了,“那你要听什么?”
许芮指了指相册上站在外婆身边的那个男人,架着副眼镜,很是斯文的样子。
骆老太太扬了扬眉,“他呀,他原来和你外婆好,后来又不好了,另娶了别人。”
许芮忽然想印证一下那个八卦,“外婆是为了他,逃外公的婚吗?”
骆老太太笑睨了她一眼,“你如今大了,告诉你也不妨。没错,你外婆她呀,确实是逃过婚。后来被你外公追回来了。”
“是抓回来的吧?”
“你想什么呢,你外公又不是土匪。”
“不是吗?”
许芮满脸不信,要不然就是使了什么手段把外婆骗了回来。这可不是她瞎猜的,小时候起码听过好几个不同版本,一个比一个可耻,堪比白毛女和黄世仁。
总之对外公的描述,和土匪也差不远了。
骆老太太捏了捏她的脸,“好呀,这话敢学给你外公听不?”
许芮笑嘻嘻说:“敢的呀!小时候我就喊过他土匪,然后三天没饭吃。”
骆老太太将她搂进怀里,哎哟哟了好一阵,才说:“他确实蛮心狠的,没人受得了他,被说成土匪也是活该他。不过啊,他待雅云又不一样了,当年要不是他追过去找人,雅云可能就埋在泥石流里,回不来了。”
许芮心里一紧,“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从没听人说过?”
她倒不指望外婆会说,外婆虽留过洋,却特别含蓄,从没讲过出格的东西。更不会和孙辈讲情史了,她想,这也是照片上,她和外婆相像,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原因。
因为外婆文静话少,许芮活泼外向,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和石头都能说出三分交情。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骆老太太合上相册,笑说:“还有你外公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许芮心想也是,好事经外公的嘴一说,都成坏事了。
她有时候想,外公能将生意做成这样的成绩,除了家族余荫,凭的绝对是真本事。
反正不是凭他那张嘴。
骆老太太挤了挤眼睛,补充了一句:“其实啊,是他那英雄救美,救得不漂亮,掉到了驴粪车里,惨得嘞……你外公那样要面子,打死他都不会跟人说的,也就我和你外婆晓得。”
许芮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想象不出那个讲究极了的老头掉粪车的画面。
最后,她也哈哈哈的和骆老太太笑成了一团。
和骆奶奶聊过之后,许芮发现,她对往事的了解,其实有很多人云亦云的地方。外公或许没那么糟糕,他们的婚姻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一开始并不糟。
至于后来那么糟,大约还是外公太风流。
但许芮也不是小孩了,她知道老人那辈的感情是非,没她置喙的余地。她再替外婆不平,也没狠心到能真不管外公的地步。除非他活得好好的。
这一趟,许芮就是来确认,后来的外公,到底有没有活得好好的。
到了下午快晚饭的时候,骆涵那边已经确定了祝弘森入住的酒店,当即订下了隔壁套房。
按理说,都回了S市,晚上不回家住说不过去,尤其是许芮一个人不回去的话。骆老太太自然不放心,“为什么不回来睡呀?外面不安全。”
许芮早就想好了借口,笑着说:“朋友在酒店办生日派对,好久没见了,晚上就和他们一起睡酒店了,免得大晚上吵醒奶奶。您睡眠又浅,失眠多不好。”
骆老太太听得舒心,虽然还是不赞同:“这有什么,倒是你玩那么晚,朋友们靠谱吗?”
骆涵走过来,安抚道:“放心吧,我也一起去,有保镖跟着不怕的。”
“你也去呀?好是好,不过你身体吃得消伐?”
“外婆忘了,我已经完全好了。”
“噢噢,是的是的,不过也得当心,你们互相照看,我倒安心点。”
骆老太太嘱咐完,看着两个孙辈并排说笑着离开,眼底也浮现了一丝笑意。
她冲身边梅婶感慨:“他们两个长大了,关系好得还像小时候一样。”
梅婶也点点头,“可不是,这也是讲缘分的。”
骆老太太听了喜欢,却又蹙眉:“哎,我最后悔女儿嫁到太平洋那头去了,连带着外孙一年也见不着两回。我是愿上帝保佑,孙媳妇务必是个中国姑娘,不然福官叫媳妇一管,哪还记得我这个外婆。”
梅婶安慰她,“会的会的,一定是吾伲S市的姑娘。”
骆老太太这才笑了。
……
许芮得知,这次外公在S市开会两天,在酒店住一晚,按选的酒店来看,应该会议结束就会直接回B市,或者去别的地方。
因为这家酒店就在会议地的很近的地方,走路比行车还快。
酒店是家本地的老牌五星级酒店,主楼约有三十余层,集古典高雅与豪华舒适于一体。
许芮和骆涵去到酒店时,正好是饭点。
骆涵显然做好了功课,“这家酒店有几家不错的餐厅,中西餐,日式的也有,你想吃哪个?”
许芮却没有用餐的心情,她坐在书桌边,支着头说:“不知道外公散会后,是直接回酒店,还是有聚餐安排。”
骆涵倒了杯水给她,“会议虽然没安排,但是他们肯定会一起吃饭的,我们吃完后再回房间等,也来得及。”
许芮一想也是,这种规格的会议,那些商界大佬肯定会一起吃个晚饭。多半还喝酒,然后也不知道几点才会回酒店,但愿外公少喝点。
“那好,我们去吃日料,这家酒店的日料不错!”
“你又喜欢上日料了?”
“换换口味嘛。”
许芮笑意盈盈,拉着小伙伴去吃生冷的东西,心想幸亏身体好了,不然多少美味尝不到。
酒店是老牌酒店,餐厅也知名,环境相当舒服,静谧隐私还有风铃声。不过地方不大,许芮和骆涵从电梯一出来,就是半包型的三人座了,边上有榻榻米式样的包房。
骆涵对日料其实一般,菜式全权由许芮做主。
“日式烧汁焗生蚝、雪场蟹天妇罗、鳕鱼西京烧、海胆豆腐……”
许芮说着说着,看向对面沉默的骆涵,笑弯了眼:“你猜你以前肯定很少吃,现在身体棒棒的,一定要多体验一下,对吧?”
骆涵淡笑,“你说的对,要不要全都来一份?”
许芮露齿一笑,“你想体验的话,我是没问题的,吃得少的那个买单!”那笑容狡黠又调皮,好看得像是能点亮周围的空气。
骆涵心里仿佛被羽毛拂过,他不自然的侧开了视线,“边吃边点吧,生冷的吃多了对胃不好。”
许芮当然是开玩笑的,她的胃口并不大,而且也不想吃太久。她怕错过遇上外公,虽然有保镖守在了大厅和房间。
果然,快要吃完时,骆涵就接到了电话,祝弘森的车到酒店楼下了。
许芮眼睛一亮,擦了擦嘴便起身,准备马上和外公来个不期而遇。
骆涵的助理在后面结了账,他和许芮匆匆走出餐厅,按了电梯。
电梯是往上的,许芮不想在大厅和外公相遇,人来人往也不方便。她想在酒店房间的那层廊道里,杀外公一个措手不及。
“来了。”
电梯门徐徐打开,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女客,身材曼妙,衣着入时,长卷发,还戴着一副大墨镜。虽遮住了脸,但露出来的半截很是白皙,红唇尖下巴,定然是个美人。
许芮看了一眼,莫名觉得有些眼熟,而那个女客也盯着她看。
骆涵按了按门,让许芮先进。
许芮收回视线,走进去正要按37楼,却发现号码是亮的。
看来,这位美女也是去同一楼层。
等到了37楼,许芮发现了一件更巧的事情,他们和那个美女都是一个方向,差不多一个位置。
没错,就差一个房间。
许芮和骆涵是左边这间套房,那个美女是右边那间套房。
她刷卡进去的时候,许芮都惊呆了。
隔壁那间房,是她外公的!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有房间的门卡,而且自然的走了进去,这意味着什么,傻子都知道。
许芮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愚蠢的事情,她居然会胡思乱想,以为外公身体真的有毛病。
在舞台上急得团团转,就为了一个健康福利。
现在想来,许芮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她外公一点毛病也没有,和以前一样风流倜傥,生龙活虎。
骆涵拍了拍许芮的肩,将她带进了房间,正想安慰她两句,电话就响了。
许芮见骆涵听电话时看着她,“怎么了,我外公上来了?”
骆涵“嗯”了一声,“既然你外公没什么事,那你就别去偶遇了吧,就当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虽然是好事,但是许芮才没这么好打发呢,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两祖孙互相较劲。
“不行,来都来了,我偏要见见外公。叫他吓我,我也给他扫扫兴!”
“芮芮?”
许芮一转身就拉开了房间门,挺胸抬头的走了出去。
这时,廊道转角也走过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高大的西装男子,头发银白,并无老态,五官深刻,薄唇紧抿,看上去也就四五十岁年纪。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带着久居上位者的气度,身后还跟着秘书和保镖。
这个人自然就是祝弘森,也是许芮的外公。
许芮本来是雄心万丈来搞事,但真正看到外公,两人双目交视时,她又紧张了。
一定是因为太久没见外公的缘故。
一定不能在外面就吵起来,不然就没法进去给他添堵了。
许芮因此笑得非常灿烂,“外公!”
说完还觉得不够,她补上五个字:“我好想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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