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令色、口蜜腹剑,像这等歹毒之人,竟还敢提家人?
“你还想说些什么?”
“我也曾想过要放弃洛言,你哥哥,他太让我失望了,仅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他就可以放弃洛家放弃北域。十多年前,他是察觉了我跟晔刹暗中联系,我也决心要杀了他,但我下不了手,尽管我知道,只要洛言透露半分,我的计划就会付诸东流,但我还是要不了手。我只能……在洛家造那么一个幻境来封住他的嘴。”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王爷您的仁慈了?”
“仁慈?我公孙翎自问,对洛家,我确是一个仁慈之人。我本以为十四年过去自己会改变心意,但即便陵墓崩塌、幻境失效,我对你哥哥,也仍旧保有着同样的仁慈、同样的期许。”
“期许?你期许什么?”
“我把他,当成我弟弟,我对他,比他对你来用情更甚,如今北域的大业,本该是我们去完成的。”
“你妄想,”洛吟桓怒道:“让我哥跟你一起残害苍生他是绝不会同意的!”
“残害苍生,吟桓,你还太小了,若是洛言能跳出儿女之情,他便会看清我,就算天下的人都不认同我也好,可洛言,他总能读懂我之所想。”
“我明白了,”洛吟桓顿感不屑说:“你把我哥的尸身留在这里,是想让他变得跟苏玦一样吧?你是想让晔刹,帮你把他变成对你惟命是从的活死人!”
“吟桓,你错了,你跟孟青阙都错了。”
“错了?我们错在哪里?!”
“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既然我已经在洛家织就了一个幻境,又为什么,我还要费那么多心思在虞山建造陵墓中织就另一个幻境呢?”
“你是怕有朝一日我哥清醒透露你的真面目,你是怕,我哥他再有跟外人接触的机会。”
“不对,”公孙翎摇摇头,这人眼中的真诚,竟让洛吟桓无法抗拒,“你哥并非玄门中人,他是绝不可能从织幻之法中逃出的,既然逃不出,他就永不会透露我之底细,那我何需再害怕再与旁人接触?将他留在洛家,留在自己的眼前,岂不是更容易掌控吗?”
“那难不成王爷是怕再见到他会良心不安?”洛吟桓记得很清楚,自玄霜出走后,公孙翎便每日都来洛家探望,几年间从未断绝。
“洛言的不治之症,并非那幻境所致,也不是因为我送来的笔墨。我让人织就那般幻境,一来是为封口,二来,也是想帮他舒缓心中郁结。可玄霜离开不到一年,他还是到了药石罔灵的地步,当年,我找来的御医是真的,他们下的不治症断也是真的,洛言,在被封入虞山陵墓前,他的确到了弥留之境。”
“什么弥留之境?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会改变主意,不是在害怕洛言透露我的底细,也不是我见到他心有不安,而是,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因思慕那个女人而死。可那时我寻遍天下名医也找不到医治的法子,我,只能封了他的五感让他的皮囊陷入停滞,如此,在往后他便还有可活下去的机会。”
公孙翎……当年的这人,是在救洛言?难不成,他把洛言生生封入陵墓中,是为留出时间来找替他治病的法子吗?
“不可能,”洛吟桓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公孙翎你不要再狡辩了,这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易潋音是怎么替孟青阙解毒的,你还没忘吧?织幻师的能力,可不是你们所能小看的,何况洛家跟虞山的幻境,也并非出自易潋音之手。”
公孙翎手下有另一个织幻师,这个,在洛家旧宅时洛吟桓也猜到了。
“所以呢?你就是要告诉我,我哥,他还能再醒来?告诉我如今你已找到了让他能继续活下去的办法吗?”
“我始终在寻找,而在过去的十来年里,我也在挣扎,对一个仅因女人就背叛了往昔承诺之人,我到底,还该不该让他醒来?”
“你觉得这样就可以胁迫我?”洛吟桓指间一用力,公孙翎的脖间便多出了一道血痕,“公孙翎,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不是的!”
“可在我眼里你永远也长不大,吟桓,你是我的弟弟,是我的家人。”
“闭嘴,给我闭嘴!”
重压之下公孙翎也往后靠去,如今,那侵蚀而来的冰寒之气早已入骨剃髓,让公孙翎周身都失去了知觉。
“若你想杀我,便动手好了,到时你便知晓,你所见的这个公孙翎是真的。我不会反抗,也没什么花招,你只需指间稍有用力,公孙翎便再不会出现于你眼前,而洛言,也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洛吟桓五指微颤,他犹豫了。
“可若你还愿信我一次,我便会向你证明,我说的每字每句都是真的,只要给我数日,你就会亲眼看见洛言醒来,就会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就可以,触到他的体温了。”
“给你数日?”
“其实,我早就找到了医好洛言的方法,他不用再靠着织幻师去做一个诸事不知的活尸了!我只是需要一个时机。吟桓,我需要你,往后我跟洛言,我们都会需要你的。”
洛吟桓脑中混沌一片,往昔记忆零碎袭来,让他忍不住凝视起了在玄冰中的人。
“吟桓,我知道,你一直想极了洛言,他那么的疼爱你,你也不会让他死得如此孤寂吧。难道为了洛言,你就不能再等上短短几天吗?”
洛吟桓撒开手,一时竭力捶打起冰面来。
为了洛言?可笑,到头来,公孙翎,他倒成了一心为洛言、倒成了一心在救洛言、为他续命为他不平之人,真是可笑至极。
“你破不了的,你以为我花十来年所找的西境珍物就这么易碎?”洛吟桓的动作依旧没停,见状,公孙翎才解释道:“要不是那女人还有越千泷在虞山破了我的幻境,你哥也用不着忍受极寒之苦的被封于玄冰里,不过,这冰层一旦碎裂,洛言的这副皮囊,就真的不可救药了。”
听到这句洛吟桓才听了手中动作,他平静下来,身上沾了些许冰屑,“好啊,公孙翎,我就跟你赌这一局。”
公孙翎嘴角微扬,脸上终于露出了丝愉悦。
周遭的沙石像停止了,刚才一阵天旋地转,在黑暗中越千泷也失了意识。
“阿玦,”清醒后女子便开口轻唤着,她动了动五指,掌中的温度还在,“阿玦!”
等睁开眼睛,她果然看见苏玦躺倒在自己身边,这人衣间、发间都是沙土,脸上也沾了好些脏污。
越千泷起来,忙为苏玦探了探脉,确定没什么大碍后她才为这人理起了鬓发和衣物。
对了,其他人呢?!
“阿真,”越千泷这才焦急喊道:“焱娘,阿真!你们在这儿吗?”
没有回应。
“世尊大人,齐衍——”越千泷环视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世尊!焱娘?!”
附近传来了脚步声,越千泷喜出望外,“世尊!”
“是我。”
看到眼前之人,越千泷的笑意也僵了僵,“对了,被沙海埋没之前我们三个是呆在一处的,我早该想到是你。”
“不是师父,你很失望?”
“该失望的是你吧,你不是连半刻也离不了你师父的吗?”
齐衍走来,他看了看苏玦,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只是昏迷着,我们还是快去找其他人吧。”
“你没发现一件事吗?”
正要起身的越千泷停下了,“什么?”
“经天学宫被掩埋在黄沙之下,我们所在之处应该是地底才对,但既然是地底,又何来这么自然的星光呢?”
对啊!越千泷抬起头来,虽然周遭洒了些沙砾,但他们头顶却是浩瀚的夜穹,那天空中满是繁星,方才拦住他们去路的沙海已没了痕迹。
“这是,”越千泷伸出手来,她看了看齐衍,又看了看苏玦,“落在我们身上的,果然是星光吗?怎么会,有这么耀眼璀璨的星光呢?简直就像是皓皓明月一样。”
在越千泷眼中,齐衍的轮廓神情都清晰无比,这绝不是在寻常星夜下所能出现的。
“在沙海的时候明明天还没有暗,而我们如今也不是在什么地底,那这里,真是经天学宫吗?”
“经天学宫,”齐衍不由得叹道:“它这样,又何止只有方圆三里?”
“对啊,经天学宫,简直是浩如烟海,”望着这漫天的星海,越千泷笑了,她瘫坐在苏玦身边,像是全然忘了此来的目的,“有意思,原来世尊也有出错的时候啊。”
“出错?”
“不是你方才说的吗?这经天学宫,它可远不止方圆三里。眼前场景,跟世尊的话可差了不少。”
齐衍沉默着,之后竟认同的点了点头。
“走吧,世尊还等着我们呢。”
“这里原野广袤,我们该从哪儿找起?”
“放心,我不是早就有所准备吗?”越千泷动了动手指,“我在你们每人体内可都是埋了灵索的,虽然它不是一直有效,但好歹能撑几天吧。”
越千泷说完就要将苏玦扶到背上。
“我来,”齐衍伸手就抢了个先。
“不用,对阿玦,我还是……”
“你不是在他体内也埋了灵索吗?既然如此,你跟苏玦就不可能走散,”见越千泷还不依不饶,齐衍又补道:“我帮你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你有妖神之身,远不需旁人分担。在这种地方要保苏玦安全不是易事,我跟你轮流背他走。”
“轮流?”
“这样可以节省我们二人体力,对彼此都很公平,也很安全。”
公平、安全?想帮忙就想帮忙吧,对齐衍这牵强的说辞,越千泷也憋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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