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运当头通四海,财源猛进达三江
——这是屹罗绵远城逢源客栈门口挂着的一副对联。逢源客栈虽小,可是衬着这样一副对联,即便有了一种富贵俗气。绵远双阳镇上逢源客栈正位于通往湖州和济州的三岔路口,来往的客商行旅还有英雄游侠之流,大多在此聚脚。
打架斗殴之事时有上演,客栈掌柜栗色的算盘珠随时准备着打得飞快。
“哐当!”
“砰!”
掌柜的摇摇头,口中念念有词:“加上雕花木凳,一两二钱三,酒碗两个,一两二钱七……”
那些歇脚的茶客更是对此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喝茶的喝茶,饮酒的饮酒,赌钱的开骰子更是聒噪:“一三四八点小——”
只要不出人命,这些小打小闹谁都习以为常了。
比如这天,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被几个一脸凶相手持利刃的成年男子围攻,那少年手中并无武器,靠着招式的灵活勉强避过了几刀,其中一个形容猥琐的黄衫汉子嘿嘿地大笑道:“兄弟们,这西戎狗原来是没有内力的,咱兄弟仨来个猫捉老鼠如何?”
脸上一道狰狞刀疤的男子一脚把那少年踢倒在地,在一脚踩在他的心窝上,凶狠地说:
“敢踢老子一脚?!老子废了你功夫再陪你慢慢玩!”说着脚下一用力,少年脸色一白猛然吐出一口殷红的血。
血迹斑斑,竟有几点沾到了一旁戴着草帽安安静静喝着茶的那人的白衫之上,触目惊心。白衣人微微皱眉,却还是继续大口喝着茶,那丝不悦转瞬间烟消云散。
穿黑衣的矮个子反应迅速地俯身搜掠了这西戎少年一番,直起身子时恼羞成怒地踹了他几脚,大骂道:
“格老子的!身无分文竟会被人追杀坠崖?!追他追了十多里,老子不是白费力气了?大哥,干脆做了他,出口气也好!”
刀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一蓬不明物事忽然准确无虞地袭向他们三人,刀光再闪,那疑似暗器的东西发出几声脆响随即掉落在地。
赌钱的、喝茶的,纷纷转头看那所谓暗器,竟然只是一蓬竹筷子,散乱一地。
刀疤汉子恶狠狠地对着筷子筒空空如也的桌子喝道:“你是哪里来的王八羔子竟敢挡我们吴中三鬼的道?!
那白衣人缓缓转过身来,掀掉头上的草帽,是个脸色蜡黄的年轻人,身边放着一只竹篓,竹篓中零落地放着几棵草药,一只青色的鸟儿蜷缩在其中;怀里抱着一团雪白的小东西,少年样子病恹恹的,瘦弱不已。
矮个子奸邪地笑道:“大哥,又来一个送死的!”
“咦?”有个茶客眼尖,终于发现了不对。一团黄色的轻雾不知何时笼罩着吴中三鬼,吴中三鬼有所察觉手忙脚乱地散开时,那黄色的烟雾他们已经吸入不少了。他们这时才醒悟,那些被砍断的筷子,被人做了手脚。
“大哥,不是迷烟。”黄衫汉子狞笑道。
“当然不是迷烟。”年轻人本来半眯着的双眼忽然睁开,褐色的眸子似有流光暗转,笑意自微扬的眼角流淌而出,“迷烟是盗匪或是采花贼才用的,对付恶人,就应该用蝎子粉、天山冰蟾和断肠草制成的绝命散,只要吸入足量,一时三刻便可归西,其尸化成一滩黄水。”
“铮”的一声,刀疤脸的大刀砍在年轻人的桌子上,刀身嵌入三寸,他恶狠狠地说:“当老子有那么好糊弄,那就干脆在老子死之前拉你陪葬!”
话音刚落,其余两人脸色大变,“大哥,大哥你……”
刀疤脸只觉得一股热流从鼻端涌出,伸手一抹,竟是自己的鼻血汩汩流出。他回头看自己的兄弟,发现他们两人已经一脸是血,不禁大惊道:
“你究竟是谁?怎么识得这等阴毒邪术?”
年轻人嘻嘻一笑,神态极为轻松愉快,说:“江湖上的毒手神僧木末,听说过吗?他的那本毒经送给了我垫桌角而已。”说罢起身走到那西戎少年身前,蹲下察看他的伤势,吴中三鬼面色苍白面面相觑,鼻血仍是狂流不止,禁不住脚软跪下,连声哀求。
“解药么?”他挠挠头,“好像还没有研究出来……”
“这位小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三个行为可恶,但罪不至死,废去右手小兄弟便饶了他们可好?”不知何时一位身着蓝衫面目儒雅的中年人手摇纸扇踱步到他身后,他扬起头好笑地看着蓝衫人:
“大叔是同情心泛滥还是黄雀在后别有所图?”
“木末大师是用毒高手,在下又岂敢对他的传人有所企图?只是这西戎少年失血过多奄奄一息,在下不才愿施以援手。”
“阁下是谁?”
“江湖英雄厚爱,在下对医道甚有造诣,赐在下回天书生之名。”
“回天书生?”他仍然脸带笑容,扯开西戎少年的衣领,手指一翻便多了几根金针,“不认识。不过,他是我的,你要救便就这即将到阎罗地府去报到的三鬼吧。”
说罢,手起针落,干净伶俐地在他胸前几处大穴下针。
回天书生脸色微变,可是仍是对他有所忌惮,恨恨地说:“小兄弟,你不留下他恐怕出不得这逢源客栈!”
三鬼的脸色渐渐发青,身子瘫软倒在地上。
年轻人站起来,笑容中多了几分嘲讽,望着回天书生说:“他身无长物,你想要的是什么?说出来,我们好商量商量。”
回天书生以为自己吓到了这个一看就知道是初出茅庐面精心懵的少年,于是得意地说:
“留下他身上的雪玉狼牙,在下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周围的茶客无不侧目,雪玉狼牙?传说中西戎国主与雪山苍狼立誓盟约的信物,怎么会在这么一个弱冠少年身上出现?
“你说这个?”他瞄了瞄西戎少年脖子上沾着血污微微发黄的狼牙,嗤笑道:“你想狼牙想疯了不如自己找头狼拔一颗?看见狼牙就以为是珍宝,那你看见女人岂不是都当作你母亲?阁下不像是穷疯了的人啊?还是看中这少年的美貌,想带回家行非分之事?!”
在场的人顿时发出一阵爆笑。
“人所共知西戎的风俗是父死才将狼牙以红线系于儿身以留下个念想,想不到阁下贪念之重,连人家父亲的遗物都不放过,实在比吴中三鬼更为恶劣!”
回天书生黑了脸,扇子一扬便向少年攻去,少年急忙躲避,身法很是笨拙,手腕一振又是一蓬暗器,回天书生冷笑:
“还是筷子这一招?!你这是找死!”
衣袖一卷所有的筷子都被他卷到一旁,眼看他的扇子就要命中她的咽喉,忽然一团雪白骤然跃起,回天书生只觉得自己手腕一阵剧痛急忙收招回护,后退两个身位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手上出现了两道抓痕,颜色已由鲜红转为暗青;而那一团雪白早已跃回某人的怀里转过头狠狠地盯着回天书生。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狸猫。
而那年轻人形容虽有些狼狈,可是脸上毫无惧意,反而是回天书生又惊又怒颤着声音问:“你那狸猫爪子上有毒?!”
“再毒也比不上人心狠毒。”他冷冷地说:“若你现在点住你的曲池、檀渊、玉枕三个穴位禁止毒素上行,或许还可以保住一条性命。至于你的手,你说的,作恶之人,废掉右手便算了,我也不愿跟你太过计较。”他取出一颗黑色药丸抛给回天书生:
“服下它,两日后我再命人多送一颗来逢源客栈,这毒便不会留下病根。可是如果我有何不测,那就麻烦你到地府来陪我了。”
说罢,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下用尽全力扶起意识迷糊的西戎少年,抛下一片金叶子便离开了逢源客栈。
两日后,湖州通往天都的官道上,一辆马车迎风疾驰着。
马车中已经换过干净衣服的西戎少年仍然昏迷不醒,当然了,断了三根肋骨,剑伤刀伤三十多处,还受了严重内伤,大罗神仙都救不回了。
大罗神仙救不回,可她梅子嫣就能救得回。
那个抱着狸猫手里正拿着油鸡腿,粗布衣服头发随便扎成乱糟糟的一束的随性女子眼角笑意依然。那身白衣被弄脏了,她只好换回女装。马车被石头硌了一下车身重重地颠簸一下,那躺在车厢中的西戎少年无意识地痛苦**一声,梅子嫣笑嘻嘻地把鸡腿放到他鼻子前:
“你闻一闻是不是很香?你肚子饿了吧?很可惜,我告诉你哦,你不能吃肉,不能吃菜,不能喝酒,只能吃粥水,很伤心吧?很生气吧?那就快快睁开眼看看我有多可恶……”
少年眉头似乎皱了皱。
依旧沉睡。
“小狸,我好像捡了一件麻烦。你说呢?
梅子嫣掀开车帘,看着那越来越远的湖州城,此时夕阳在山,道路两旁林木阴翳,鸟鸣上下,夏日晚风多了几丝沁凉,她伸了个懒腰,把手中的鸡骨随手一扔,想起那日的凶险情景,不由得摇头笑道:
“这个江湖啊……”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