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属下知道。”
“国主让谁有去无回?”清脆而带着凉薄语气的声音响起,赫连越不满地问:“你身子不适为何不在玉坤宫休息?议政书房是你说来就来的么?”他挥退了那名属下,只听得白芷说:
“你天一亮就走了,我醒来后见不到你,以为昨夜是南柯一梦,于是就来找你了。越,以后你就看着人家醒来再离开,不可以么?”
“放开你的手。”赫连越声音冷得似铁,“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没人的时候不要奢望我会陪你演戏!”
“越,你难道没有心的吗?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女人演戏演了这么多年还无怨无悔?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女人得不到她钟情的男子的爱,还可以守着他为他生儿育女?”
“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但同时也是一件交易品和筹码,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尚!”他冷笑,“是很多年了,素问,你不累么?!”
素问?我的脑中轰然作响,白芷,竟然原来就是素问!
“谁继承西戎的江山你也不在意是吗?”白芷语气变得怨愤,“你是给了我一个孩子,我也承诺过你永远不提两年前的事,而且保她平安无虞;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宠幸明妃?她如今也怀了你的孩子,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让我防备她,和她争斗,好让我无暇对付你的心肝宝贝?”
白芷死死地咬着唇,忍住低泣声。
“你想太多了。”赫连越冷静下来,说:“我要保护她需要用这样的手段?我只不过想告诉你,我能给你的东西,也能给其他人,如此而已。但是我曾说过,你尊贵的后位我绝不会动摇,而继承人方面,你知道的,非嫡子被立为储君之日,便是其母妃被杖刑死去之时。明妃想要和你争,也要看她是否有这个胆量。”
白芷的啜泣声更加明显。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软化,“太医说的话你忘了吗?要是你这个孩子留不住,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不会的,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白芷带着泪沙哑着声音倔强地说。
“好了,朕送你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摸索着走出内室,又走到议政书房的门口的,匆匆赶来的锦屏见我脸色清白额上冒汗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把我送回息阳宫。我让锦屏将我今日到议政书房的事保密,但是还没进宫门,头就痛得像裂开一般。兰露连忙去请太医院的大夫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赫连越。
“息阳,”他坐在床 沿让我斜靠着他,见我眉头深锁唇色发白双手捂着头痛苦不已的样子,不由得又惊又怒道:
“锦屏,你的主子今天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国主息怒,夫人上午只是在秋千上坐了一会,然后到处去走走,散散步,并没有什么异常呀!”
一旁的老太医颤巍巍地启禀道:“夫人可能吹了风引发头风恶疾,待臣开些宁神静气的方子便可。”
药很苦,赫连越喂了我两口我便忍不住吐了出来,头痛得像要裂开了,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快得抓也抓不住。
“苦么?”那人说,声音很熟悉,带着戏谑和宠溺,低下头狡猾地伸出舌头舔过她嘴角残余的药渍,笑着说:“不是很苦啊,难道,我没有尝清楚?”说着又要吻住她的唇,女子涨红了脸,推开他捧起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便喝完了整碗药……
依稀中,我一手抓住那青衫男子的衣袖,喃喃道:“不要走,不要离开……”
“好,我不走,息阳,我不走便是了……”赫连越连声说,心疼而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过来,赫连越竟然还是那个姿势抱着我没有离开。原来我这一睡又是一天一夜,殿外跪了许多大臣,因为每隔三刻钟便有声音齐整地响起:
“望国主以国事为重,以苍生黎民为念啊!”
我居然变成忠臣良将口中的倾国祸水妖姬了。
赫连越的手微微发颤,恨恨地咬牙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群啰嗦好事的老头子!”
我的手一动,准确无虞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惊喜不已,立刻宣召太医前来。太医诊过脉后说是已无大碍,他才放心地让人准备快马。
“你要走了么?息阳还没来得及向国主道喜,恭喜国主一年抱两。”
“谁告诉你的?”话音里一丝慌张掠过,瞬间无踪。他想了想,想解释道:
“息阳,这件事,我……”
“国主宠谁爱谁,息阳无权过问。”
赫连越不说话,隐隐有怒气凝聚,握着我的手无端的紧了紧,我皱眉,“痛。”
“你对我说这样的话,难道我就不痛?”他的唇吻过我的耳垂,耳鬓磨斯,说:“你只要信我,信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我要你安然无恙地在宫里等我解决好边境问题,回来后会给你一个交待。你喜欢孩子吗?我们会有孩子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疼爱,我赫连越只会是息阳所生儿女的父亲……够不够,息阳,我为你做的够不够多,够不够好?”
我伸出双手抱紧了他。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抱他,也是第一次因他的话而动容。
当时并没有想过,他这话如果是假的,对我而言便是欺骗;如果是真的,那么对他人而言便是绝对的残忍。
“息阳,如果月神送我一个愿望,我要让她把你变成指环戴在手上,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离别前,他牵着我的手不放,喃喃地说。
我噗哧一声笑了,元武国主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我说:“那你带我上战场?”
他笑笑,“我才不会和他犯同一个错误。”话音一落,他和我都同时怔住了,他自知失言,看着我茫然不解的表情,说:“我是说,战场上刀枪无眼,我不愿你去涉险……”
我微笑着,点点头。
他离开之后的第二天一清早我便去了明妃的宝明宫。明妃知道我这两日身子不好,让人上了清心润肺的玉竹茶,便开始关心起我的身体状况来。我简单地回应了几句,顺便恭喜了明妃,然后单刀直入地挑明来意。
“听说姐姐今日便要到清心寺祈福,妹妹我近日心神不宁,也想到佛前上一柱香,不知姐姐方便带我出宫否?”
“妹妹愿意与我同去,我倒是求之不得呢。只是不知妹妹是否得到皇后的首肯呢?”
“皇后有了身子,息阳不便惊扰,国主离开前允了息阳的请求,姐姐若是不放心,那我便去启禀皇后让她下一道懿旨……”
“好了好了,姐姐带你出宫就是。”明妃笑着说,“清心寺的万法禅师与我父亲相熟,当年我在那里求得一签,签文灵验无比,如今也是该去还愿。妹妹去佛前上香,求平安或是求子,应该都有得着。”
我抿唇微笑,回到息阳宫后换过一身素淡衣裳,带了锦屏便随着明妃出宫到了清心寺。
清心寺光是坐马车也要一天来回。到了的时候几乎是日已西斜,苍翠青山中有宝塔高耸,宝塔下是几角翘起的飞檐,不时响起沉闷悠远的钟声。
明妃去见万法禅师,而我,则和锦屏到了大殿。
耳边传来竹叶被风吹过发出的沙沙声音,锦屏扶着我在佛前燃香跪拜,当她把签筒递到我手中时我犹豫了一下,手指握紧了那个签筒,一枝签文便能求出自己的过去未来吗?
虔诚地摇了数下,一枝竹签发出轻微的声响落到地上。锦屏捡起来,是七十二签,我让她到前殿去取签文,而自己跪在蒲团上双掌合十静默地等候。身边的气息忽然发生变化,我知道有人来了,他跪在我身旁,拿起我放在地上的签筒,说:
“你信鬼神么?”
我的心颤了颤,这声音熟悉之极,分明便是更加清晰更加年轻的闵四空的声音。于是只管答道:
“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又将到何处去,所以只能卜问鬼神。闵先生多日不见,身体可还好?”
“不是很好。”他声音很轻很淡,似乎一阵风就把那几个字吹散了,“人从来处来,自然往去处去,夫人想得太多,鬼神之说,实属子虚乌有。”他忍不住猛然咳嗽了起来,渐渐停歇后才起身艰难地说。
“你的病还没好?”我皱眉问。
“夫人嫌弃在下的咳嗽声刺耳,在下还是先回避好了。”
“别走。”情急之下我大声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冷静下来说:“先生,息阳很好奇,你说的那故事里,慕程和梅子嫣最后究竟怎么样了?”
“夫人关心么?夫人如今是艳名冠绝西戎独得国主爱宠的息夫人,还担心元武国主对梅子嫣念念不忘?”
独得爱宠?我唇边牵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为什么不担心?除了元武国主,息阳再无倚靠了。他是我的夫,我的天。”
没有声息,我隐隐觉得有道灼热而沉痛的目光笼罩着我烧得我的心灼灼地痛。良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两句话:
“息夫人终可得以圆满,而梅子嫣,她死了……留下慕程一个人活着,痛着……”
我的身子僵了僵,心脏无由来地猛缩着一阵阵发痛。死了?她的死与赫连越有关吗?是不是因为这个慕程才兴兵攻打西戎?
“她怎么会……”我问。然而再也没有回答,锦屏的脚步声响起,她走到我身边扶起我,小心翼翼地说:“夫人,签文拿到了。不过……”
“是下下签吧?无妨,你念给我听就好。”
“紫艳半开篱菊静,红衣落尽渚莲愁。 鲈鱼正美不归去,空戴南冠学楚囚。”
南冠楚囚?是说我吗?我求的这签,问的正是自身。
“你刚才可见殿中有人离去?”我问
锦屏笑着说:“夫人,锦屏没见到。你可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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