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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度文学 > 时光小站 > 第八章 阿离的决定
 
  一整个上午,我都在胡思乱想,想了无数种可能性,但每一种好的结果都需要青鸟。

  此刻我才发现青鸟对我是多么重要!

  此刻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没用!

  又到正午时分,阿离却没来给我送饭。站在城墙边望着山下一排排石屋,我忽然想起了阿离早上说的话和神情。

  我不顾一切地向城下冲去,连招呼都没跟马大人打一声。

  阿琪一个人坐在石屋门口,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我走到她面前,她好像没发觉一样,仍旧一动不动。

  “发生什么事了?阿离哪儿去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我,木然地说:“她走了,她去内城了!你也走吧!你不要我,不要阿离,为什么要留下来?你走吧!”

  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身子一晃,跌坐在了地上。

  阿离进内城去了?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

  为什么?她进内城想干什么?她怎么进的内城?因为她十四岁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恢复了镇定。我一把抓住阿琪的肩膀说:“她为什么到内城去?为什么?”

  阿琪痴痴地抬起头,说:“她不想再找一个阿爹。”

  我还是不明白:“那她去内城有什么用呢?”

  阿琪说:“她要去做圣女。要么被赐予西王母,要么被埋在城门下。她做了圣女,我,还有你,就都可以去内城,过大人们一样的生活了。”

  “还有你”三个字的语气分外重。

  我的心彻底沉下去了。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接受阿琪,或者昨天晚上对阿离不那么冷漠,阿离就不会走这条路!

  哪怕昨晚只是抱抱她呢!

  我向皇城台的方向望了望,咬了咬牙,一把将阿琪搂在怀里,说:“你放心,我会把阿离找回来的。”

  阿琪哭了,哭得浑身颤抖,我搂得越发紧了。

  等阿琪平静下来后,我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放心。”

  我放开他,朝乌大人的住处走去。

  乌大人好像知道我会来似的,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来了。”

  我诧异地问:“你知道我要来吗?”

  他笑而不语,径直向旁边的石屋走去。

  我跟着他进了石屋,他从石坛子里拿出那块玉璞放在了石板上。

  我忽然感到后背有点发凉,自己好像早就被眼前这个人看穿了——难道他真的是巫?

  我拿起小石斧,小心翼翼从玉璞边缘开始敲击,石屑一点点剥落,渐渐露出里面的玉来。我改用石斧的背面开始细细地磨玉璞,将边缘的石头磨掉,等每一面都能看到里边的玉质时,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下一步就不能用石斧了,否则会损坏玉料。

  我把手中的玉料递给乌大人,他接过去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明天你就可以去河边了。”

  乌大人把那块玉料放进了另一个石坛子,而后走出了石屋。

  我跟着他出了石屋,他表情怪异地看着我说:“你是找不回她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我一定能把她找回来。”

  回到家的时候,阿琪仍然在屋门前坐着,看到我回来,她忙站了起来跑到我面前说:“你去哪儿了?”

  她那急切的眼神和语气,让我的心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此刻,我就是她的天了。

  马斯洛需求理论中,人类最高的需求是自我实现,在我看来,自我实现就是一种“被需求”的需求。此刻,最需要我的人是阿琪,我也是唯一能给予她需求的人。这是一种责任感,更是一种幸福感。

  阿琪回屋做了饭,我们一起吃了,她就出去了。在这个时代,女人们的工作是种地和养殖,男人们则是守城和做工匠,而其中,玉工是最重要的。在这个庞大的石头城里,玉器的地位无与伦比,每一个角落里都有玉的影子。

  我回到了东城门,在莽莽高原面前思索了一下自己的人生。过去,我听过看过无数悲欢离合,用自以为无所不能的大道理教导过无数过客,甚至改变过很多人的一生,然而此刻,我发现,所有的大道理都没用,在现实面前,它们显得那么软弱无力。而我,这个自以为可以看破时空的家伙,面对这些最真实最基本的生存问题时,却是如此幼稚可笑。

  此刻,我也渐渐明白了青鸟的良苦用心,从那个丢失火种的原始人,到如今这个平凡的新石器晚期家庭,从旁观到亲历,她让我看到了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当下。以往种种,恍如梦幻,我那日日思念的姑娘,就像一幅浸在水中的画,墨色越来越淡。我本是来见她的,而此刻,我最想见的人是阿离,想看到她天真的笑容,想听她喊我“阿蒙哥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换上了从家里带来的粗布衣服,把兽皮衣和标枪交给了马大人。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很渴望看到阿琪在硷畔上等我。

  然而,阿琪还没回来,她的工作比我辛苦。我去隔壁小屋做好了饭等着她,炊烟升起的时候,我真切地找到了家的感觉。

  夜幕降临,阿琪回来了。我像个家庭主妇一样,把饭端到她面前。她吃饭的时候,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可是吃着吃着,却突然流下了泪水。

  我知道她是想起了阿离,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阿琪含着泪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晚上,我接纳了她,她像个受伤的孩子,蜷缩在我怀里,我的心彻底融化了。

  朝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不知何时就起来了的阿琪推开了屋门。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静静地看着她。

  阿琪低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又出门去了。我也起来洗了把脸向河滩走去。

  河滩上,十几个人为一群,各司其职地忙碌着。有的在捣沙,有的在研浆,有的在开玉,有的在洗玉,有的在解玉。这里的工作只到“解玉”一步,即按大人们的要求把玉料解剖为大小不一的块状。至于接下来的工序,则是内城更高水平的工匠们要做的了。

  我被分到了开玉那一群人里。

  日复一日,我便与阿琪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每天早上起来,她去地里,我去河滩,中午我们同时回家做饭吃饭,晚上谁先回来谁做饭,日子平静而安详。

  每隔十天,便会有一个穿细布衣服的大人来河滩检验我们的手艺。

  两个月后,我已经从开玉调到了解玉。

  这一天,河滩上来了四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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