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叙话,天色已渐渐蒙蒙亮,君临让长善留下,她知道长善有多么想念离诸,好不容易再见到,她便让长善多看看离诸,于长善而言,只是看着离诸也是好的。
而她只身一人,不让任何人相送,踩着薄薄的是曦光,神魂颠倒地往太子府走着。
“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君临停下脚步,问着后面的人。
笑姑嘿嘿笑了两声,那笑声在此时显得如此的不合,但君临知道,那是笑姑在难过。
她不放心自己,便一个人悄悄跟着。
“笑姑,我好累。”君临低低地说了一声。
笑姑走上前来,笨手笨脚地替替君临擦着脸,却发现她脸上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明明是那么绝望痛苦的神情,她却哭不出来。
“你跟我的感受是一样的吧,想哭,哭不出来。”君临靠在笑姑肩头,眼前来回放映着她曾看过那张告示:
君发财战败,战死江南。
君隐临阵脱逃,乱箭射杀。
君安抗旨不遵,当场格杀。
君临在逃,悬赏人头白银万两。
君家谋逆,满门抄斩。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把刀,一次又一次地扎在她心口,痛得她几欲死去,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连说都不知从何说起。
笑姑嘿嘿地笑声莫明伤感,她是想说一些安慰君临,但所有的话都化作了讽刺而尴尬的笑声,这让她越发悲伤,她只能抱着君临,想给这个刚刚认她作姐姐作家人的姑娘一些温暖和力量。
“笑姑,我好难过,可是我不知道该跟谁说,我跟谁都不能说,他们会告诉更多的人,于是所有人都会替我担心,替我难过,我不想这样,君家的仇是我一个人的,他们跟君家都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活在仇恨里,活在不属于他们只属于我的仇恨里。我就跟你说说吧,你不会告诉别人,你听听就好,我想早些结束这样的生活,我想杀了古长月从此再不理任何人任何事,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人地方了此余生,笑姑,你说我一生还有可能过安稳的生活吗?”
君临靠着笑姑的肩膀站了许久,听着笑姑的笑声,然后感受着笑姑因为不能言语而流下的眼泪,最后君临站直身子,笑着替笑姑擦掉脸上的泪水:“回去吧,我没事了。”
笑姑看着君临一提身形,纵身掠过邺城中还未苏醒的街道,落进了太子府里。
她的神色悲伤,但笑容似乎永远无忧。
在她与君临之前,到底是谁更可怜一些呢?
君临回到梅园,一夜的大起大落,她终于筋疲力尽,推开房门,发现顾星楼果然彻夜未归。
她苦笑一声,连外衣也没有脱倒在床上闷头大睡。
傍晚的晚霞如火,天边的火烧云更是瑰丽万分,君临在昏昏沉沉地睡梦中碰到一个身体,她不必睁眼也知道那是顾星楼。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顾星楼一如往常地亲吻她的脸颊。
君临不动声色地避开,拉过被子:“我还想再睡一下,你先起吧。”
“你睡了一整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身子。”顾星楼温声劝说。
“我不饿。”君临闷声道。
“你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很累。”君临有些烦闷顾星楼的喋喋不休。
“昨晚我一直与钟月南在一起。”顾星楼从后抱住她,轻声说道:“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不想知道,你别碰我,我只想睡一觉。”君临微微皱着眉头,她昨晚已经历一场巨大的痛苦,实在不想再承受任何会给她带来不快的消息,顾星楼的事便由顾星楼去吧,她太累,有太多的事情要忍受,不想再给自己增添任何难受的情绪。
顾星楼不知道君临昨晚的事,但他知道君临的情绪不对,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惹得君临不快,但君临说她不想听,顾星楼便不再多讲,只是叹息一声。
于君临而言,他似乎永远是可有可无的。
“抱歉,我只是太累了。”君临心底的叹息一声长过一声,无声且沉重,其实顾星楼何辜?所有自己的负面情绪他都是被迫承受的,自己心情不好,何必牵怒于他身上?
“说说那位钟月南吧,怎么了?”君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口的积郁之气,转过身平静地问顾星楼。
顾星楼手指轻轻划着她的脸颊,低声说道:“她服了毒,毒性将在一晚之后发作,我若不陪她一晚,她便死在太子府门口。”
“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还以为钟小姐会有点高明的手段。”君临说道。
“是极愚蠢的办法,我与她枯坐了整晚,心里想着让老白来告知你一声,让你早些睡下不要等我,但老白说你并不在府中,你是去找云之遥了吗?”顾星楼轻声问道,他有些侥幸地想着,会不会是君临见自己整晚不归府,心中生了气,才离府散心,这是不是证明,她在君临心目中还是有些份量的?
而不仅仅只是利用?
君临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期待,却只能苦笑,她与顾星楼是一定无法走到最后的,她不能给顾星楼半分多的念想,于是她说道:“昨晚要查帐,所以去了云之遥那里,长善困得睡着了,我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叫醒她。”
她没有提及离诸之事,觉得这实在没有必要让顾星楼知道。
“没关系,以后出门留个纸条,我也好放心。”顾星楼笑着说道,悄然掩去眼底的落寞。
“那钟月南留你一夜,你可想过会是什么后果?”君临问他。
“自然知道,只怕我现在出府,满大街都在说着我与钟小姐一夜春宵的故事,钟月南也真是做得出来,堂堂相府千金,连这等手段都肯用上。”顾星楼笑了笑,既然连钟月南都不在乎名声,他顾星楼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唯一的麻烦是,钟月南一定会借着此事让皇帝赐婚。
早先在朝堂上已有大臣提议立钟月南为太子妃,这春夜一度的故事一出,更是帮着钟月南坐稳了太子妃的椅子。
这样低劣而下作的逼婚手法,用得好了,也能起到极好的效果。
“不如就娶了她吧,对你有利。”君临说道。
“不可能的,你想都别想。”顾星楼知道君临的打算,只要自己娶了别的女人,有朝一日君临离开便会安然毫无愧疚,顾星楼不会让君临得逞的,哪怕有一天君临真的要走,顾星楼也要让君临时时难过,日日牵挂,让她知道自己是因为她而孤寡一生。
不管用何种方法,顾星楼都要在君临的心底留下最深的影子。
正如顾星楼与君临所料,邺城中最近的新鲜事一件劲爆过一件,陈章府门外的红漆还没有完全擦干净,又传出了钟府小姐与太子在凉风客栈彻夜未归的传闻。
而眼尖心细的人们发现,那位钟小姐今日出门时,悄然的挽起了妇人发髻,不再是梳着少女的发式,这便越发坐实了传言。
好事者添油加醋,这个说昨晚就睡在钟小姐和太子所住那间房的隔壁,半夜有听到异样的声音,那个说今日钟小姐回家时面色绯色,满脸羞涩。
传闻越传越像真的一样,君临只能感叹,这位钟小姐真是豁得出去。
“你放肆!你怎么就这般不自尊自爱!”小个头的钟鸣气得胡子发抖,看着自己的女儿头上的妇人髻,恨她不争气。
“父亲,我是一定要嫁给太子殿下的。”钟月南说话掷地有声,一脸的我行我素。
“你可知,你嫁给太子会有什么后果?”钟鸣苦口婆心,想给钟月南分析一下朝堂上的局势。之前还有得救,只要皇上不松开,钟月南就万万不可能指给顾星楼的,那么钟鸣一切都还来得及。结果自己女儿闹出这么一桩事来,他老脸丢尽不说,皇帝那里难以交代,更别提顾星云那个不好伺候的二皇子了。
可是钟月南连听都不想听这些话,她根本懒得管因为她的任性妄为会给钟鸣带来多大的麻烦,在她的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事什么可以为难到钟鸣,她的父亲总能解决一切问题,那这一次,她也相信钟鸣肯定会帮她达成心愿的,她就是要一门心思铁了心地嫁给顾星楼,不管会闯出多大的祸事,都无法改变她的意愿。
“你可知你会给钟府带来滔天祸事?”钟鸣还妄想劝动钟月南。
“父亲你不是宰相吗?谁能找宰相的麻烦?”好个无知无畏的钟月南,完全不知不管多大的官上面还有一位无人可以挑衅的大人物,皇帝手一挥,官拜宰相的钟鸣也可以顷刻间人头落地。
这位蛮横任性的钟小姐,根本不知道以往钟鸣能一帆风顺无风无浪是因为他一直顺着皇帝的心意走,皇帝愿替他铲除一些碍事的石子,可是这一回钟月南闯下的麻烦,完完全全地跟皇帝对着来,居然还妄想平安无事。
钟鸣气得两腿一蹬,几乎要直接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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