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曾经偌大鼎盛的君府,有一个丫头曾让君临为之动容感概过。那丫头总是笑容满面的模样,圆脸乌眼,俏丽青春,看着便讨喜可爱,她曾跟君临说:“小姐,这世上红的花绿的草,俊的公子俏的姑娘都是好风景哩。”她曾掏心挖肺地爱着君安,哪怕最后落得一个心碎的结果远走他乡也不曾说过后悔。
那丫头名叫拢翠,离诸说当初是拢翠为了报复君安对她的抛弃,所以将君家秘册告知了古长月,这才让古长月扼住了君家的命脉,一夜之间血洗君府。
君临向来是知道君家手中有一本秘册的,上面藏有很多不能见人的事情,若古长月真的拿到了这本册子,再精心布局,君家的确在劫难逃。
可真的是拢翠做的吗?离诸已是最大的叛徒,他的话真的可信吗?拢翠会不会是他随口胡说出来搪塞自己的说辞?如果不是拢翠,君临要找到这个属于君家的仅存不多的人,如果是拢翠,君临更不可能就这般轻易放过她。
云之遥明白君临是在问拢翠之事,摇头说道:“我查到的最后线索是她五年前在沛城出现过,之后便再也查不到她的消息了。”
“继续查,君家的那本秘册不仅仅记录着君家的经商之道,还有许多朝官的秘密,以及君家的私库,除了君家极亲近之人旁人根本无从知晓,拢翠若真的为了报一己私仇,搭上了整个君府,我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把她抓回来。”
“好,我会的。”云之遥点头应下,他知道君临要报君家血仇的执念有深,所以并不劝解。
“当年的君家到底怎么亡的?”君临需要将所有的事情都重新梳理起来,还原一个最为接近真相的事实,将所有人的说辞都拼凑起来,拼凑成当年。
想报仇,就要知道当年仇人究竟有几个。
云之遥理了理话头,才缓声说起当年事情的模样:“当年江南暴动之时,天机老人正病危,你去了天机山,已是阶下囚的古长凌为求活命,向古长月献计,让古长月派君宰率一千骑‘残锋’将士前去平乱,且命大公子君隐同行前往,但等君宰相到了江南之后却不增派援兵,也不补济粮草,古长月手中有君家秘册,将君家往年来储备粮食和银钱的地方都清洗一空,占为己有,当时的君家,山穷水尽。古长月以此为要挟老夫人和孟钦,若她们不饮下鸠酒,就要让君宰相和大公子活生生被困死在江南。老夫人和孟钦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只是没想到古长月连府中下人也不放过,还要放一把大火,将君府烧成灰了才甘心。”
说到此处时,云之遥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该是多恶毒残忍的心肠,才能做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后来,君宰相……战死江南,大公子君隐想赶回京中阻止老夫人和孟钦自尽,却在半道遇上古长月伏兵,死于乱箭之下,小公子君安为了拖延住前去追杀你的人,死于峡道。”
云之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古长月此人,当真该死。”
而君临只是微微低了一下头,将云之遥的话和离诸做的事慢慢相映证起来,然后在心间画开了一副图,当年江南暴动之事是离诸向古长凌想出的计策,古长月能握有君有储备物资的地点想来跟离诸也脱不了干系,天机老人的病重也只是离诸计划里的一部分,若非是离诸,或许天机六老如今依然健在。
若非是离诸,所有人都不会死。
云之遥,若你也跟我一样知道这一切都是离诸一手促成的,会不会连仇恨都寻不到可以安放的地方?
君临撑着云之遥的掌心站起来,对着祠堂拜三拜,低声说道:“等我回来。”
沿着破败的君家走出来,走过夜间安静的平安街,转进一条巷子,再绕过两个路口,穿过几条胡同,便可以看到一排平日低矮的宅子,其中有一间往日里一直无人居住,每个月灵姬会抽几天过来将这里清扫一番,屋子里所有的摆设都还跟五年前一模一样,就连那把君临缝在椅子上的软垫里的棉花也依然蓬松柔软。
可是最近这些日子,这座一直无人居住的宅子渐渐热闹起来,不时这里的烛火会亮上一整晚,君临推门而入时,里面齐声传来:“君小姐!”
君临目不斜视,抬步入内,没有想到,她以前只是随意买下这处房屋,自己想讨个安静的时候就可以来这里躲躲清静,如今却成为了她用以联系众人的地方。她入内坐定,坐在高处的首座之上,云之遥坐在她旁边。
她微微清寒的目光扫视下方众人,分别是灵姬,君家六位掌柜,还有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金钱豹。
五年前顾星楼离开羲和国回去离玦之时,原本是打算将金满堂留给君临的,便未做其他更多的安排,后来君家倾覆,金满堂一下子失了主心骨,空有一身两百斤肥肉却胆小如鼠的金钱豹便卷一笔银钱躲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了。待得云之遥回来之后,他找到金钱豹,两人又将停滞了许久的金满堂重新运转起来。
金钱豹起初自然是不肯的,逍遥的日子多自在,哪里还想去过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可云之遥已然不是当年在羲和国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在离玦国的磨历足以让他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本站在金钱豹之上,金钱豹终于知道一日为贼,便终身难逃继续为贼的宿命。
“金钱豹。”君临看向他肥硕的身躯,金钱豹浑身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以前他害怕君临是因为君临乃宰相府千金,自是透着盛气和傲气,可如今君临蜕去了这层身份之后,金钱豹却更为畏惧,他一身擅察言观色,君临眉眼间的煞气,令他惊惧。
那一双蓝色的眸子,像是能把人的灵魂看穿一般。
“小的在,君小姐有何吩咐?”
“你与钱隆准备一下,从离玦国运些食盐过来,在羲和国低价抛售。”君临说道。
金钱豹怕归怕,但毕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一下子便听出这其间的异处,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君小姐,小的不太明白,首先羲和国盐矿如今已归皇商,价格一直很稳定,民间商人不得贩卖私盐,若我们大肆低价抛售,岂不是会引起皇上的注意?然后从离玦国运过来的盐,一路海运过来到了羲和国起码得三倍价格出售才能勉强不亏损,若低价抛售,岂不是要亏出大漏洞来?”
君临以手支额靠在桌子上,望着金钱豹:“就是因为知道这私盐民间商人不得贩卖,才叫你从走私的路子运过来,等到你大量的私盐在羲和国低价出售时,羲和国的官盐价格自然也会调低,到那时你将这些官盐全部买下来,有多少买多少,银子不够了就跟云之遥说,至于亏损,我有的是钱,能亏到哪里去?”
能说出这种猖狂之话的人也只有君临了,她在离玦圈了多少钱,早就没有人能用数字仔细算量了,这些银钱将支撑君临在羲和国做更多的事情。
离玦国三面环海,多产海盐,海盐粗砺不能入口,勤劳智慧的离玦国人民用他们的独特的炼盐手法将海盐炼成了餐桌上的食盐,价格还极为低廉。君临在那个时候就应该囤了不少盐砖,运来羲和国也是好几大船,再者若是真的不够了再买就是。君家的十二位掌柜并没有全部回到羲和国,其中六位留在离玦国,做为他们在羲和国行商的支撑据点,有他们在,君临便在离玦国有了源源不断的货源,低价涌入羲和国。
金钱豹好像有点能理解的打算了,迟疑着说道:“君小姐是想……”
“对,我就是想搅乱羲和国的盐价市场。”
“明白了,小的会把这件事情做好的。”
君临点点头,又看向灵姬:“灵姬,你那家胭脂铺下面的密道将其拓宽,最少要可容五人并行,密道两侧多开缺口,用以存放金银。”
“存放金银?阿临你是想将所赚银钱都埋在地上,不存入钱庄吗?”云之遥问道。
“是的,你与灵姬理明面上的生意,不用畏手畏脚,尽可大了去做,当年我们在沛城买的铺子全部开起来,能赚钱的行当都不要放过,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要让人查到跟我有关系,我不想这么快就让人知道君家还有一位小姐还活着。”君临说。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把这些银钱都藏起来,不让银子流进羲和国的国库?”云之遥知晓一些君临的做帐手法,那些手法可以最大程度上的避税,如果银子不入钱庄,那他们到底赚了多少钱就没有人说得清,自然也就不用把白花花的银子交给古长月。
哪曾想,君临却摇了摇头,偏偏与云之遥反其道而行之:“你误会了,地下的密道是用来存放金钱豹他们赚的黑钱的,你与灵姬不但要缴税,而且要缴纳得多,我给你们两年时间,你们每年所上缴的税银至少要占羲和国国库存收入的一半。”
“这是为何?”云之遥不懂,现在羲和国的国力已大不如前,没有了君家做为支撑的古长月,将君家留下来的生意打理得一塌糊涂,明明都是赚大钱的门路,却每条路都让他自己堵死了,如今的羲和国已经是窘迫不已,君临何需帮古长月摆脱此时的困境?
“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君临也不解释,很多事要到后来才会显露出好处,如今说穿了也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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