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出院是在半个月之后,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到了唐语欣面前。
他的头套还没摘,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滑稽,一路上不少人捂着嘴冲着他直乐,他心里有种强烈的羞耻感想要躲开众人的目光,可唐语欣似乎丝毫没有考虑到他的自尊心,派人一路把他推到了咖啡馆里。
“想喝什么随便点。”唐语欣一脸温和地把单子推到他面前。
章鱼欲哭无泪,“姑奶奶,你想让我干什么你就直说吧,我都干!我这条小命都攥在你手里,以后你要我干什么我都听你的!”
唐语欣一脸发愁地看着他,“你这人毫无立场,随风摇摆,我要怎么相信你的忠心呢?”
章鱼呆了呆,即便是以前跟在廖玟晨身边,也没人让他表过忠心啊,她想怎么着,让他发誓?
唐语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忽然拍了拍手,笑吟吟地说:“我听说你有位老母亲在老家,我派人去照顾她,什么时候你把我吩咐的事儿办好了,什么时候我就让人撤了,你说呢?”
章鱼心中一寒,蓦地咬牙盯着唐语欣。
他没有想到,这女人居然真的这么狠心,连他远在家乡的母亲也不放过。
他紧紧握拳,“好!我这条命就卖给你了!你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唐语欣抽出一叠照片,递给章鱼,“我要你跟踪这个女人,把她每天的行程都告诉我,她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都要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照片上的女人章鱼认识,秦舒雅。
他沉默地点头,对他来说,跟踪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做。该给的钱,一分都不会少。”她和颜悦色地递过去一个信封,厚厚一沓。
章鱼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他真的没想到,唐语欣居然这么有手段,先威胁他,再重利诱之,跟她相比,廖玟晨差远了。
从咖啡馆走出来,唐语欣给沈蔓打了个电话,“沈蔓,我想见沈峥一面,你们现在在哪儿?”
沈峥和沈蔓来得很及时,两人瞥见不远处被人推走的章鱼,面面相觑。
“欣欣,这是怎么一回事?那种小人你也相信他?”沈蔓一脸疑惑。
唐语欣撑着下巴,莞尔一笑,“没办法。我要找到阿正,光凭警察的力量根本不行。”
“为什么不行?高元成警官不是一直在追查吗?”沈蔓追问道。
唐语欣摇了摇头,把高元成与秦舒雅有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沈蔓立刻气愤地拍桌子,“难怪之前我在公寓里被人袭击时,高元成怎么都抓不住嫌犯,原来早就跟秦舒雅串通好了!这对狗男女可真够狡猾的!”
“所以说我只有靠非常手段来找到追查阿正的下落了。沈峥,这段时间,你那边有消息吗?”
沈峥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语欣,我手下的人把整座a市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顾正祁。我想,或许还有一个可能”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顾正祁还活着,也许,他根本就不在a市?也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无法前来找你?”
沈蔓与唐语欣同时怔住,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沈峥很快又接着说道:“对了,前几天,我找到了一个当时的目击者,他说车祸发生的当时,现场除了警察和肇事车辆之外,还有一辆挂着外市车牌的卡车,那人后来走了,也没人留心他的去处。会不会阿正当时就在那辆卡车上?”
尽管沈峥觉得这个想法荒谬之极,可当唐语欣的眼神亮起来时,他蓦然知道,她是真的把一丝希望都当做救命稻草一样。
“那我们就从这个目击证人的话查起!”她兴奋地说。
沈峥不忍让她失望,于是点了点头。
仿佛重重迷雾被拨开了一道口子,唐语欣的心情好了很多,似乎再过不久,她就能见到顾正祁一般。
萧文博见她在公司会议上时常走神,忍不住弯下腰,低声提醒,“刚刚李部长问,这件企划案是否通过?”
唐语欣慌忙从臆想中抬起头来,只见众人纷纷盯着她看,尤其是策划案的主要负责人艾明一脸狐疑地盯着她,仿佛在谴责她的失神。
唐语欣挺起胸膛,清咳了几声,“艾明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做事吧。”
艾明走到她面前,十分规矩,“唐总有事要吩咐?”
唐语欣撑着下巴盯着她上下打量,看她这副死板的模样,她倒是有些怀念起她一开始的桀骜不驯了。
“你和森田,最近还好吗?”她忍不住问道。
艾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很好,是个值得征服的男人,不过征服他需要一点时间,但我相信我自己。”
唐语欣笑着点点头,“很好,我就欣赏你这种冲劲,祝你旗开得胜。”
艾明冲她挤了挤眼睛,笑嘻嘻地回去了。
唐语欣伸了个懒腰,收拾好东西,去机场接李淑仪和唐天赐。
今天是他们回来的日子。
老远就看到李淑仪精神矍铄地牵着唐天赐出现,唐语欣欣喜地迎上去抱起了儿子,“天赐,妈妈好想你啊!”
唐天赐白白嫩嫩的,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和奶奶也很想你。”
唐语欣抬头看向李淑仪,几个月不见,老太太鬓边的白发又多了许多,只是精神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她微笑着上前,轻轻抱住矮小的老太太。
“妈,路上辛苦了。”
李淑仪抬手轻轻拍了拍唐语欣,“乖孩子,走,咱们回家。”
顾家难得聚齐了一家人,除了餐桌上多出来的那双筷子暗喻着少了顾正祁之外,一切都是那么和美。
李淑仪瞥了一眼顾正祁常坐的位子,眼神一黯,很快就露出笑容,亲自给唐语欣夹菜,“我在国外听说了,你把公司打理得很好,这个家多亏有你在,不然还不知道要散成什么样子。”
“妈,别这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唐语欣轻声回答。
李淑仪点了点头,神态间颇有几分伤感,只是为了避免破坏气氛,一直强颜欢笑。
夜深了,唐语欣照顾着顾老太太睡着之后,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她抬起眸子,唐天赐穿着卡通睡衣,赤着脚怯生生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走过去摸着唐天赐的脑袋,“天赐怎么了?”
“妈妈,你不是说爸爸出远门了吗?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唐语欣沉默着抱住唐天赐小小的脑袋,低声道:“天赐,妈妈也希望他能早点回家。”
唐天赐伸出小手搂住了唐语欣,像大人一般轻轻抚摸着她。
才五岁多就像个小大人一样的他,没有告诉妈妈,其实他早就知道爸爸失踪的消息了,所有人都当他小孩儿,可谁也不知道,一个孩子敏感的心足以感受到周围一切的变化。
唐天赐轻轻安慰着唐语欣,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次日一早,佣人牵着唐天赐的手送他上学,唐语欣百般叮咛之后,摸了摸他的脑袋,看着他上了车,这才转身去工作。
到了学校,唐天赐别扭地呆在门口不肯进去,佣人蹲下身子,一脸好奇,“小少爷,怎么了吗?”
“你这样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等你走了我再进去。”他一本正经地说。
佣人笑着冲他挥挥手,转身上了车,唐天赐背着小书包在门口磨蹭许久,终于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他四处瞅瞅,选了一个靠后的位置慢慢坐下,从小书包里掏出手工课的书本,放在桌上。
“天赐,你爸爸今天又没有陪你来学校吗?”一个小胖子牵着爸爸的手奔到他面前来,笑嘻嘻地说:“老师说了,今天所有同学的爸爸都必须来!你是不是骗我们,根本就没有爸爸?”
“我当然有爸爸了!他很厉害,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超人!”唐天赐急了,用力站起来说道。
小胖子哈哈大笑,得意地晃动着爸爸的手,骄傲地说:“我爸爸才是超人!你别装了,没有爸爸就没有爸爸,非得跟我比!”
唐天赐慢慢地低下头,摸索着课本不吭声了。
见他情绪低落下来,小胖子忍不住又添油加醋,“我才不跟没有爸爸的人玩呢!”
唐天赐蓦地抬起头来盯着小胖子,他忽然像猎豹一样冲出去把小胖子按在地上,狠揍了一顿。
小小的人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一拳头打在小胖子的脸上,一拳头打在小胖子的肚子上,当着他爸爸的面,愤怒地跟小胖子杠上。
小胖子撕心裂肺地嚎了几嗓子,一转身又把唐天赐压在身下揍他,两人抱着翻滚来翻滚去,大人们在旁边急得直跺脚,慌忙冲上去把两人给分开了。
小胖子气呼呼地指着唐天赐,欲哭无泪,“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老师!”
“不告就是小狗!”唐天赐气呼呼地回答。
没过几个小时,唐语欣被唐天赐的老师匆匆叫到学校,她瞠目结舌地盯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胖子,一会儿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这是她儿子动手打的?
“唐小姐,或许你工作很忙,但你也应该抽出时间好好关心一下你的孩子,明目张胆这么打人,我还是头一次见”老师抚了抚眼镜,一脸不悦地说道。
唐语欣陪着笑脸,敷衍了几句,一把拽过唐天赐,让他站好,严肃地问道:“你为什么打人?”
唐天赐抿着唇不吭声。
唐语欣急了,“妈妈问你呢,为什么不回答?”
唐天赐狠狠瞪了啜泣的小胖子一眼,吓得小胖子哧溜一声坐到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唐语欣急了,一把拎起唐天赐,在他屁股上重重打了几巴掌。
也不知道是唐天赐皮厚,还是唐天赐倔强,他硬是一声不吭地站着,既不说话也不认错。
唐语欣见他眼圈发红,似乎强忍着眼泪,顿时心软得怎么也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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