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扭头过去看容羡,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就转头盯着他。
黑暗中,我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容羡。
容羡尬笑着后退两步,“说说的说说的,我没这个胆子……”
要是敢碰薄颜,萧里能举刀追杀他。
容羡叹了口气,“舍不得。”
我说,“为什么说舍不得?”
“你是我亲手养大的白菜。”
容羡揉了揉我的头,“不想拱了,只想好好看着。”
我没说话,在他怀里睁着眼睛,后来实在是没撑住,疲惫袭来的时候,我终于睡过去。
一觉睡醒的时候,厚厚的窗帘还是遮盖着大部分的阳光,导致室内依旧阴暗,我以为我一觉睡到了晚上,结果摸出手机来一看,才十点。
喝了酒居然醒的这么早,看来酒是假酒。
我翻了个身,后来旁边容羡察觉到了我的动作,这厮大概是一个人睡大床习惯了,哐当一下把脚直接撂在我身上。
我推了他一把,容羡脑子大概没醒,我推他一下他居然也伸手过来把我推得老远。
这回倒是我睡意直接醒了,我心说你是不是要跟我抬杠,刚想动手,容羡这个睡着的人,居然啪的一个巴掌直接往我脸上怼。
就冲这人的睡相,小姑娘能跟他过夜么!
我一大清早跟他打了一架,后来容羡迷迷糊糊地醒了,看了我半晌。
他还倍儿无辜地说,“你干什么?”
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容羡嗷的一声嚎叫然后捂着肚子往旁边一滚。
“你他妈……”容羡抱着肚子指着我,“干嘛突然间这样?”
我说,“你老大清早跟我打架。”
容羡不信,“我都睡着了,我还能跟你打架?”
后来我又推搡了他几下,容羡伸手过来搂我,“够了够了别闹了,没准是我睡相不大好……”
岂止是不大好啊。
我气得说话都不顺畅,“起床!滚蛋!”
容羡跳下床,披着浴袍,“你不退房?”
我摇摇头,“我要在这定居。”
“有钱。”容羡鼓了鼓掌就去浴室洗澡,他冲完澡浑身湿气走出来,后来他就这么姿势暧昧地看着我一会,仿佛对于我的无动于衷感到有些诧异。
“不是吧?我也没差劲到这个地步吧?”
容羡指了指自己的腹肌,“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尬夸一下我?”
我笑了一下,“我看习惯了,从高中开始你就这样了。”
瘦削的,薄薄的一层肌肉。
容羡挫败,“行吧,除了萧里,别的男人在你眼里就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点点头,进去刷牙,随后嘴巴里含着泡沫冲他呲牙笑。
容羡一看我这样就觉得心疼,“你也别只吊死在萧里身上……你试试别的树?”
我刷完牙漱口,后来我说,“算了吧。死在萧里身上比死在别人身上好。”
容羡愣住了。
“好歹我认识萧里那么久,我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对他不抱有期待。”我扯着嘴角笑了笑,“要是在换做别人,我又要重新浪费耐心,没意思。”
听过那句歌词吗?
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安慰,反正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
就算我拼命努力爱上谁,到头来,也是白费。不如和你耗来得快乐,对不对?
容羡把我往他怀里一抱,他除了这种安慰我的方法,别无他法来给我力量。
他拍了拍我的后脑勺,“颜儿,我们一起长大的,你要是有委屈,就找我说。”
我说,好。
容羡走的时候,整个房间都静下来了,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等外卖,他跟我说帮我去下面续住了一个礼拜的房费,如果一个礼拜后我还是没想明白要继续躲着萧里,他再来帮我付。
我说,不用了,太客气。
容羡打过来几排字。
【我们俩谁跟谁啊?】
【薄颜,我劝不了你,就不劝了。我们就都耗着吧。】
从前容羡就是叽叽喳喳的,比起萧里的冷漠和不动声色来,他会哭会闹,喜欢笑着和别人插科打诨。从我初中升高一认识他开始,他就是这么来到我世界里的。
我甚至想过,要不是我和容羡对于感情都太迟钝,天天见到了人就心满意足,没准儿那个时候我俩就在一起了。
他在的时候,我全世界都是热闹的。
他走的时候,我就突然间茫然了。
我盯着他那排字,一起耗着吧。
没回他,后来外卖送到了,我和小哥说了句谢谢,就一个人走进客厅发呆吃饭。
我看了眼手机,快要跨年了。
天气也越来越冷,现在都穿着羽绒服大棉袄,但我昨天出来的时候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像是自虐。
后来我吃了饭继续发呆,躺在床上的时候,就不停地想起以前和萧里相处的事情。
我到底是怎么和萧里上床的?
大抵是那次萧里喝多了来薄家,而薄悦不在家,我却恰好在。
说实话,我在薄家的次数也少的可怜,偏偏那天薄家没有别人,我被喊回去守着薄家,那天夜里,浑身酒意的萧里敲响了薄家的大门。
我拉开门那一刻,看见萧里褐色瞳仁微微收缩,随后盯住我,紧接着那吻,将我所有惊呼吞没。
十八岁,冲动一切的年纪,我被萧里死死抓住不能动弹,翻滚到床上的时候,他毫无怜惜地撕裂我的身体。
我哭的时候,萧里也愣住了。
他说,“你是不是喜欢容羡?”
我想,没有萧里,我和容羡应该是两情相悦。
毕竟对于萧里来说,我先和容羡认识,也是每天和容羡玩在一起,后来萧里才加入我们。从此,两小无猜二人行,变成了萧里在内的三人游。
从回忆里脱身,我想起那天晚上喝醉的萧里,只觉得恍惚。
萧里那时的疯狂,会让我觉得,觉得他爱过我。
我闭上眼睛,把吃剩的外卖随便丢在一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睡觉,手机开了静音,谁都联系不上我。
我睡着了,手机不停振动,我却没有听见。
直到后来萧里和薄誊破门而入,看着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我,两个男人的脚步都愣住了。
我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揉着眼睛起来,就看见了萧里和薄誊站在门口。
印象里,他们两个应该除了商业场上的合作,不会有别的交集才对,为什么这个时候会一起出现在我眼里?
薄誊上来,“爸出事了,怕是不能撑过今天晚上,你为什么躲在这里,不在帝景湾?”
我往后缩了缩,看着薄誊身后的萧里,我不敢说出口我是为了躲萧里。
薄誊过来抓我的手,被我甩开了。
男人愣了几秒,随后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我,“吵架了?”
我用近乎微弱的声音嗯了一声,连点头都不敢。
薄誊站起来,对着萧里说,“感谢萧总帮着我一块找她。”
萧里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看见了床头放着的一些生活用品,也看见了我另一半凌乱的床单。
薄誊说给我二十分钟整理的时间,随后跟他回薄家,我应下,他便走了出去。
随后留下我和萧里。
我觉得薄誊其实是在给我和萧里处理事情的时间。
我没想过萧里会来,钻在被窝里,一时之间气氛沉默,无人开口。
许久萧里笑了一声,“昨天容羡陪你在这里?”
我没说话。
萧里又是一声笑逼近我,我说,“是又怎么了?你别过来!”
萧里单膝压在床的边缘,笔直的腿撑在床单上,伸手轻轻松松就捏住了我的下巴。
而这一次,我奋力挣脱。
我喘着气,“你为什么会跟着我哥一起来?”
萧里冷笑,“你哥找不到你,就以为你跟我在一起。”
毕竟我除了萧里身边,还能消失到哪里去?
我强撑着理智,“真是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给我添麻烦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能有这个觉悟多好?”
萧里双手撑在床边,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男人的眼神几乎能把我撕碎,我说,“以后不会了,你别也来缠我。”
“我缠你?”
萧里眼神里似乎是带着厌恶,“要不是你非得事事都跟我牵扯上关系,你哥会直接来找我?还不是你口口声声大肆宣扬有多爱我,导致所有人一出事就往我头上找责任!”
我浑身一震,没想到会从萧里嘴巴里听到这种话。
啊……原来如此啊,原来我的爱才是对他来说最大的麻烦。
我盯着萧里的脸许久,忽然间失去了和他互相制衡斗气的力气。
我说,“萧里,我们彻底两断吧。”
萧里眼神变了变,却没说话。
“我累了……真的累了,你也因为我的爱觉得疲惫,我也觉得,对你付出很累。”
我把头垂得很低,似乎这样就可以躲过萧里的眼神。
我根本不想直视他,我说,“我们当路人吧,联系方式你爱留着就留着,要删掉,我们就双删。见面无所谓打不打招呼,从此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也会告诉身边人,我和你已经毫无关系。以后有关于薄颜的消息,千万别传到萧里的耳朵里。”
萧里的呼吸急促了。
我断断续续地说话,直到自己哽咽,“萧里,可能也是我没福气,就陪你走到这里了……好吗?”
薄誊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萧里压在我床边,而我抹着眼泪,从未有过的委屈。
可能我这种人在外铁石心肠惯了,人家都说我心狠手辣,但是当我红着眼睛擦眼泪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那肯定是……天都塌了吧。
能让一个坏人都要流着眼泪面对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萧里走的时候,薄誊沉默了很久才抽给我一张餐巾纸,叹了口气,“行了,别哭了,他走了。”
我说嗯。
薄誊说断了也好,起码你自由了。不然一直活在萧里的牢笼里。
我说,“不,我才不自由呢,我只会在牢笼里绝望一生,只是……我放过了萧里,给他自由。”
让他从此耳里再无我纷乱的消息,肩上再无我深爱的负担,让他彻底自由,再也不会为我所连累。
而我自己的欢喜难过,有那么重要吗?
才没那么重要,萧里开心了就行。
薄誊大抵是对我没话说了,随后走出去,对我说,“快点把自己收拾好。”
我随便把睡衣换下,随后把原来那套衣服套上去,出门的时候,身上的外套明显不够厚,我缩了一下,薄誊看着我,“冷?”
我答不对题,“他走了?”
“之前就走了。”
薄誊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肩膀上,又疑惑地看我一眼,“走的时候表情很可怕,你惹他了?”
我无力地笑笑,“反正在他眼里我,我一年四季都在招惹他。”
薄誊带着我出了酒店大门,随后路过的那个前台小姐看了我好几眼。
“昨天送她来过夜的男人是另外一个高高帅帅的,今天走出来又换了一个……”
“刚刚走上去还是两个男人呢,玩得也真大……”
我没说话,那些窃窃私语声倒是让薄誊脸色不大好看。
他像个老父亲一样教导,对我说,“你看看,平时行为不加收敛,就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没接他的话,他又说,“何止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扯了扯嘴角,“就这样吧,只要他们别来招惹我,不然大家一起没有好下场。”
“薄家可以帮你。”
薄誊带着我到了地下停车场,拉开车门,随后扭头来看我,“薄颜,你是薄家人。”
我不懂薄誊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薄家这两个字,才是最大的笑话。
我苦苦守着的一切,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到了薄家的时候,我看见薄悦坐着轮椅,成秋水靠着床在一边哭,眼睛都是红肿的,看来没有少哭。
我觉得全家人里面也就成秋水真心实意地担心着薄梁,而我们几个小辈……早已失去了孝敬他的耐心。
薄誊带着我来到薄梁的床边,轻声喊着,“爸,颜颜来了。”
薄梁这才睁开浑浊的老眼,看了我一眼,嘴巴张了张,吐出嘶哑的几个字,“颜颜……”
我端着一副笑,我说,“爸,别急,您好好休息。”
薄梁抓着我的手,一直抓着,像是想张嘴说什么,但是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陪着薄梁在床边坐了一会,这会子成秋水也不跟我装模作样了,老公都快没了,她心力交猝,也没那个时间跟我演戏。
看着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跟着她一起,后来薄梁轻轻点了点我的手背,我过去,“爸,您想说什么?”
薄梁啊啊地说话,声音嘶哑。
我听不懂,却偏偏听到了几个人名。
何止,张媛媛……
他是在怀念他曾经的旧情人?
一边的成秋水脸色都变了,她是薄梁初恋,又是最后一任,而现在薄梁要死了,惦记的都还是外面的野女人。
我只能轻轻顺着薄梁胸口的气,我说,“他们挺好的,你别担心。”
薄梁还是想说话,却表达不出来,我想起薄誊进来之前提醒我的,说因为脑溢血,薄梁伤到了一些神经系统,导致语言天赋受损,可能无法正常说话表达思维。
他喘着气,对我说,“张媛媛……张媛媛……”
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母亲到底哪里好了,或许是手段高明,能让薄梁惦记她这么久。
后来成秋水哭了,打断了薄梁想继续说下去的念头,我也只能走,薄誊领着我去外面,问我,“薄家的事情考虑好了吗?”
我知道他在问我薄家后事,以及遗产问题,我说,“我不要,你拿走吧。”
我是薄梁的女儿,按道理上也应该能得到一点股份,但是我不想要了。
我在薄家,图的也不是薄家的荣华富贵,何况,他们又能给我多少荣华富贵呢?
薄誊站在我身侧,面容冷漠,“到时候再说吧,外面的人也要抢,你那份先拿着。”
我知道薄誊这是以防万一,我没说别的,薄誊又说,“晚上睡在薄家吧。”
薄梁可能……撑不过去了。
我叹了口气,终于在此时此刻,感觉到了一点人走茶凉宴席散尽的落寞感。
后来这天夜里,薄梁走了。
走的时候半句话没说完就断气了,成秋水趴在床边哭得差点昏过去,薄誊扶着她,也红着眼睛,“妈,您要坚强……”
成秋水使劲抓着薄梁的床沿,“我不走,我要再看看他……薄誊,妈这辈子就这样了……”
成秋水的哭声实在是太悲惨,甚至感染了站在门外的我。
原来悲伤是可以被传染的,哪怕你一点情绪都没有,只要别人传递给你,你就都可以接受。
后来薄誊扶着成秋水出去,正好遇见我和薄悦,薄悦哭着说,“爸爸走了?”
声音还带着抖。
成秋水撑不住了,直接在薄誊怀里晕过去,薄誊抱着她喊下人送她去医院,又要两头跑照顾薄梁的后事,我和薄悦站在外面,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薄悦腿脚不便,大家能理解,可是我跟个雕像似的也一动不动,就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我干脆对薄誊说,“你去陪你妈,这儿的事我先担着。”
薄誊也没多跟我推辞,薄梁不在了,成秋水要是也出事,他人生就比较悲惨了……
薄誊去医院送他妈妈以后,我就主动担起了帮忙处理薄梁后事的责任,薄梁的房子也没买,我找了一家比较靠谱的,还联系了风水道士,问问他哪儿的房子比较好,能让我爸去地下也享受荣华富贵。
薄梁生前好歹也算是豪门体面的人,走的是时候办事儿也要办的隆重,我发了个朋友圈,琢磨了一下措辞。
【今天夜里九点,父亲离开了。母亲因为深受打击晕过去,刚刚被哥哥送去了医院。小辈正在繁忙处理家事,请原谅我的忙碌和崩溃,我现在还没有多余的精力还和大家开玩笑。
稍后等静下来联系大家。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薄家的支持。
爸,您走好。这几年辛苦,而我却一直在外不回家。
不孝女,薄颜。】
小梨头私戳我说,你这口气整一个薄家女主人。
我说,没办法,场面还是要做。
结果后半夜真的是我一个人在忙,得知薄梁离世的消息,无数人给我打电话,我一边接电话一边安排后事,一边和风水大师在那边算日子。什么日子适合火化下葬,哪块地盘风水敞亮。
我匆匆忙忙里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我微信快爆了,我一发出这个消息,就有人私聊我,朋友圈那里更是夸张,一百多条评论和点赞。
玩的特别熟的那几个是最早回复我的。
【江凛: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叔父走好,薄颜节哀。】
【陆在清:真的假的,太难过了。小颜坚强,我们等下过来。】
【费矢:节哀。我稍后带家父过来见见你父亲,需要什么帮忙的吗?】
【容羡:宝宝……你别出事,我现在就来你家。】
【叶宓:节哀,无能为力。】
【费璃:哇啊啊抱抱小颜,你哥哥呢?全家你撑着吗?我和我小叔一起来找你。】
【薄誊:谢谢妹妹。妈在抢救,等她转入病房我就回来。】
【叶天:唉……世事无常,薄颜你好好照顾自己身体,也别累垮了。】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收起来,浏览完了一百多条评论,偏偏没有找到萧里的回复。
他冷漠习惯了,也说好了要和我断绝关系,别说我家死人了,就是我死了,他也不会参与进来。
我一个人忙着,家里全是悲哀萧条的气氛,薄悦也哭的累了,靠在轮椅上,下人推着她去花园散散心,不然怕薄悦也想不开。
后来我一个人茫然坐在客厅里,忽然间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承受那么大的责任,撑起一个家庭的破碎。
后来容羡姗姗来迟,却是他们之中最早推开我家门的,看见我坐在客厅里,容羡上来,弯下腰,摸了一把我的脸,“脸色差成这样,你休息一会吧。”
我摇摇头说不,还等着人家告诉我哪天下葬,还要找一家靠谱的殡葬一条龙服务,还要去看房子。
我们这边人死以后,普遍都用房子来称呼坟地。
我还要收拾我爸的遗物,他那间房间我至今没敢推进去。
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难过。
我终究是被亲情牵扯的人,在这种时候,彻底失去的落差袭来的时候,我还是痛了。
容羡叹了口气,问我,“薄悦呢?”
我说,“去花园散步了,她估计也累了。”
“家里上上下下的大小事都是你在做,她哭也能哭累?”
容羡在我身边坐下,“还有什么要忙的吗?我帮你做吧。”
我靠着他的肩膀,“要去整理我父亲的遗物。”
容羡拍了拍我的头,“靠一会吧。萧里不会来了,你只剩下我了。”
一句话,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大概是在悲伤的环境里沉浸了太久,导致容羡一句话直接戳在了我的心口,紧跟着那些情绪便顺势涌出,将我吞没。
我总算哭了,也好,刚才薄誊走了,全家上下都在哭,就我一个隐忍压抑,像是冷酷无情。
现在提到萧里倒是哭了。
也好,总算不像个外人了。
容羡给我擦眼泪,“颜儿,我见不得你掉眼泪。”
以前就是因为我被我父亲骂的掉眼泪了,容羡他们才把薄梁的青花瓷偷出来砸了。
我吸着鼻涕,还要故意和他唱反调,“算了吧,你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为我做那么多了。”
当时年少,毫无顾忌。而现在,处处都是牵连。
容羡拍拍我的背,“别哭了啊。你就当我现在没有那个本事了吧,所以你要自己保护自己,不能哭了。”
后来陆在清和江凛一辆车来了,他们手里拿着几束花,由孔雀草菊花还有百合扎在一起,我看见他们站起来,过去招待。
江凛把花交到我手里,对我说,“节哀。”
这是个生性冷淡的男子,但是倒是不缺乏义气。我对他说了一句谢谢,眼眶红红的,陆在清在一边安慰我,“别哭了,哥哥看着都心疼呢。什么时候见你哭成这样过啊,我们的薄颜女王。”
容羡帮我拿着花,“进去看看叔父吗?”
“好,一起吧。”
薄梁还躺在那里,明天我要起身去给他买新衣服,然后替他换上,再拉他去火葬。
旁边插着几只香,是之前下人搭好的台子。
陆在清和江凛接过我给他们的香,拜了拜,随后把三支香放上去,又各自掏出一个白包。
用纸包成的白包,和喜庆时的红包不一样,专门用来送葬,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江凛字体粗狂,陆在清字体潇洒,给过我以后,我又说了声谢谢。
容羡后来也掏出一份白包给我,我统统记下他们的名字,改天结束后还要还一份礼回去,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
家里的门我一直没关过,都虚掩着,留着一条缝。不能关,灵魂还得回来。
薄悦被下人推回来的时候,看见客厅里站着这么多人,比较意外,之后又熟练地和大家打招呼,我就站在一边,也无声沉默。
费矢和费璃是最晚来的,估计路上耽搁了。
费璃平时活泼外向的性子,今日这一回也算是收敛了,见我眼角还是红肿的,以为我哭得很惨,就过来安慰我,“别难受啊,他不是一直对你不好吗?也好,大家都自由了。”
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的,全白城也就费家千金费璃一个。
当初我怀孕她也是那样直白惨烈地对我说,打掉,否则不是多个小孩,是多个萧里控制你的把柄。
她这人向来直,不是那种直爽,是记仇,她也不爱恨分明,因为她不记爱只记恨。
但她这样的性格,也得有人惯着。
我扯扯嘴角对小梨头说,“好啦,人都没了,还能怎么样呢。不过你说的对,我也算是自由了。”
小梨头盯着我的表情,她看着像是无法无天不喑世事的样子,其实脑子清明着,“对了,财产的事情怎么说啊?那个薄悦有没有又耍花腔?”
“还没呢,顾着哭。”我使了个眼色,“今儿你别和她抬杠,我这是家里真出事了,要担待。”
“我听你的。”小梨头捏捏我的脸,“看看我们薄颜,家里出事大哥不在,通通一个人顶着,一声不吭的。再看看那个轮椅婊,坐个轮椅就要全世界给她让路,差别真大。”
我说,“好啦,知道你心疼我,快,我带你和小叔去给我爸上香。”
“好。”
路过的时候,费矢又把我偷偷拽了过去,然后从兜里摸出白包来,我一看,是三份。
“萧里托我给你带了一份。”费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你俩最近情况不大好,但是萧家说,毕竟两家以前就要好,他也不能不给个心意,你收着吧。至于出面,他就不过来了。”
我说,好。
他干脆利落说完了全部要交代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后来客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个家长也都过来了,一边安慰我,一边也自己难过着,容羡喊我去休息休息,我说,顺路陪我去收拾我爸的房间吧。
他说好,我们就让楼下的客人自己先坐着,陆在清他们几个帮我招待,我上楼去了薄梁的书房,推门进去,廊上的灯照亮了阴暗书房的一角。
薄梁年轻时虽风流,辜负了太多女人,但是到底在商场上还是有真本事,他收藏的书籍也都挺复杂难懂的,还有各种手稿。堆在一起,须就没动过,都积了灰。
自从薄梁前阵子因病倒下后,就再也没人来这个书房间了。
我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相册,看见了很多以前的照片,容羡指着其中一张对我说,“这是不是你?”
我看了一眼,的确是我。
是薄梁抱着我,然后左手牵着张媛媛的照片。
原来曾经也有这么亲密的时候,我唇边浮起轻嘲的笑意,“我都忘了。”
是啊,陈年往事,休要再提。
我看了眼薄梁别的照片,上面有薄誊,有薄悦,但是除了那张之外,再没有我。
没关系,反正我从小到大也是被忽略最严重的。薄梁要是知道他的后事多是由我来操办的,会不会觉得讽刺。
后来我整理的时候,又整理到一份薄梁的日记。
上了锁,我也懒得看了,随手放在一边,倒是容羡像是发现了什么意外收获一般,将底下一叠纸抽出来。
是几份DNA证明,都用透明文件袋包着,所以上面的字迹也没褪色。
我看了眼,是薄悦和薄誊的。
看来薄梁对于自己的亲生子女也没多信任,暗地里还要去调查这些血缘关系的真实性。
只不过,为什么没有我的?
他对我已经放纵到随便无所谓我是不是他的种了吗?
我想想也是,毕竟他眼里我从来像是不存在。
“薄誊和薄悦是兄妹。”容羡抬头看我,“没有你,你是不是并非薄梁亲生?”
我无奈笑笑,“哪儿这么多阴谋论呢?我不是的话薄梁养着我,有什么好处?”就算不是也这么多年过来了,无所谓。
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不是薄梁。
容羡叹了口气,又来摸我,“从小到大让人心疼。”
“也就你一个心疼我。”
我扯扯嘴角,将东西都抱起来,冲他笑,“他们都觉得我,不会疼。”
容羡盯着我的脸好久,是无奈是宠溺,又是一种难过,“颜颜,我不是他们。”
我知道的,容羡,你之于我有多特殊。
那不是普普通通一句关系要好的男女朋友可以盖过去的。
两年以前我和萧里在一起的时候,容羡曾在某天夜里喝醉了,哭着打电话给我说,“东西丢了。”
萧里躺在我身边,看着我接他电话,那眸光又深又冷,我问他,“什么东西?”
“你丢了。”
容羡捂着心口,“我的宝贝丢了。”
我的心脏就倏地一疼,随后几乎是直接坐起来,“你在哪,我去接你。”
“现在就过来!”
“好。”
容羡后来短信发给我一个地址,萧里看我起床,也穿衣服,“我送你去。”
“他喝多了。”我捏了捏眉心,“少见,从来只有他让别人喝多。”
萧里转着眼珠子过来看我一眼,随后吐出一句意外不明的话语,“你就是他最烈的酒。”
我知道,萧里会在意我和容羡的关系,五年后的现在也是。
他不怕何止,不怕薄誊,更不怕别的那些杂七杂八的野男人,只怕容羡。
那是一个可以拿命保护我的男人,却也是他关系最长最要好的兄弟,他会怕。
就比如此时此刻,我看着容羡,我在想,若是我们两情相悦,当初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为什么,我会变成为了萧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女人?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真的只有萧里能给我,比如掠夺,比如占有。
我叹了口气,抽回理智,容羡在我身后帮我搬东西,“这些遗物你打算怎么办?”
我回头看他一眼,“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随着薄梁埋入地下了。
后来我大致收拾了一下东西出来,结果出来的时候,发现客厅里多了一拨人。
几个妈妈站在那里,余敏身后还跟着萧里。
目光对上那一刻,他淡漠地挪开,如同一个路人,连眼皮都没有抬。
萧里平日里就不拿正眼看人,吊儿郎当又不做正经,反正也没人收拾他。如今刻意忽视的动作更加伤人。
这个时候他跟过来,大抵也是余敏强拽着他来的,不然就他刚才都让费矢带着白包给我的行为,能自己主动来看我,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和容羡并排走下来,红着眼眶,容羡的老妈心疼,上来替我拿东西,又骂容羡,“怎么让小颜一个人抱这么多东西?你大男人不会帮她多拿一点吗!从小陪到大的,也不会照顾她!”
余敏也在旁边推自己儿子,“阿萧你也上去!小颜眼睛都红了,肯定很累,你过去帮忙!”
萧里冷着脸上前,替容羡的老妈抱过那一堆东西,“安姨,我来吧。”
“也好,阿萧,你们几个多帮帮颜儿,小颜她妈妈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父亲没了,家里没人撑她。”
安娜拍了拍萧里的肩膀,“别老是冷着一张脸,小颜心里头难受呢,咱们也不能让她觉得更难过。”
可是安姨,萧里的存在,就已经让我足够悲伤了。
后来萧里和容羡去整理薄梁的书房,我坐在沙发上,几个妈妈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安慰我,尤其是容羡的母亲,给了白包又给我一张卡,“小颜,你拿着。生活困难和安姨说,安姨也不是故意拿钱说看不起你……”
“安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红着眼睛把卡推回去,“如今家里白事呢,我也不好收红包,下回我去你家吃饭,安姨多做几个菜,我就开心了。”
安娜也是明白人,知道我找了个借口推脱,又不停地摸我,“真不容易,小颜,如今你父亲走了,咱这儿都不是外人,安姨直白和你说,薄家要是有别的亲戚敢欺负你,你就找我们,还有你敏阿姨。”
敏阿姨指的是余敏,萧里的母亲。
余敏在一边叹气,“张媛媛要是问你要钱,你就说没有。你大了,得为自己以后打算。薄家人要是和你抢财产,你别让步,该是自己的,一分都别让出去。”
薄悦坐着轮椅在那里,听见容羡和萧里的母亲对我那么好,脸都变青了。余敏知道自己儿子一会是薄颜一会是薄悦的,也劝不了什么。毕竟萧里从来不听。
她也听说过萧里和我那些真真假假的事情,只是也没敢信。
其实她对于薄悦也没多大意见,孩子的事情,都是有缘分的,缘分没到位,那也只能遗憾。
只是对于薄颜,她更心疼,从小到大看着她叛逆长大的,爹不疼娘不爱,一个人出去打拼,到现在家垮了,还要撑着,看着就难过。
几个妈妈辈们都来安慰我,倒像是我成了掌上明珠一般,容羡和萧里在书房整理东西,冷不丁地容羡开口。
“那天晚上我和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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