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楠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抬手挑开了窗帘,向外望去。刹那间,他清亮的黑眸登时变得极是幽深。
窗子一开,幽咽的箫声愈发真切了,缓慢悲凉,带着无法言语的忧伤从窗子里流泻而入。
杨若不禁抬眸望去,透过窗子。看见外面一望无际的河水,看到更远处黑沉沉的远山。眸光忽然一凝,停留在河岸边的一处高岗上。
那里,伫立着一匹皎洁的马儿,马背上坐着一个孤傲清逸的身影,他双手持箫,脉脉箫音从他唇间流泻而出。
明月就在他身后,又大又圆。明净的令人的忧伤,清冷的令人心碎。他的身影印在明月之上,明月似乎是为了陪衬他而存在。
一身白袍在风里舞动着,好似和月光融在一起。长长的墨发在风里飘扬。带着一丝痴狂的意味。
箫声就像是一张网,网住了朦胧的夜雾,网住了漫天的星辰,世间的一切都在这脉脉箫声中缄默了。只有水声,哗哗地流淌着。
是他,北宫轩。
他竟然一路追了过来,也不知他是怎么到那个高岗上的。
杨若的心,有一瞬的震动。
他,何苦如此啊。
船向下走,愈走愈远,那座高岗很快隐没在夜色里,箫声也飘忽不见。
船舱里静了下来,杨若淡笑着对楚楠道:"楚楠,放下帘子吧,我困了!"说罢,躺在床榻上,翻身向里,闭上了双眸。
然而,才刚躺下不久,箫声又响了起来。悠悠扬扬,缠缠绵绵,如魔音一般。
楚楠惊异地"咦"了一声,正要掀帘,杨若忽然说道:"楚楠,不要看了!"
楚楠的手顿住了,但是他的眸却转向杨若,深深凝视着她。他知道,杨若的心内定不是平静的,不看也罢。他只是诧异于北宫轩,那是什么人,什么马啊,竟然赶上了他的大船。
然而,他们虽然不看,舱外的惊奇声却不断传了过来。
"真是稀奇啊,这人莫不是想追到黄河里去!"
忽然有人敲门,楚楠打开舱门,东方明珠如一阵风冲了进来。
"你们瞧见了没?那个轩王又追了上来!"边说边挑开了帘子。
杨若低垂着头,本不想看的,但终忍不住心头的悸动。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船的前方,是一大片浅滩,白茫茫的芦苇好似拨浪般在风里起伏着。而那一人一马,就在浅滩里打转。马蹄疾转,惊起了一群群的流萤。
点点萤光环绕着他飞舞,那境况竟是说不出的绚烂美丽。
片刻的震惊后,杨若淡淡将视线移开了。
帘子放下,萦绕的箫声被关在了舱外。
东方明珠冷眼扫了一眼杨若,悠悠凝视着楚楠,到:"楚楠,我觉得轩王对他的王妃不是你说的那般无情无义,你何苦千辛万苦破人家的姻缘。何不将她送了回去!"
楚楠神色一凌,黑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他冷声道:"公主,这事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你不要多管闲事。赶快回舱去吧!"
"我偏不,楚楠,我今天就要多管闲事。"说罢,忽然转身。面向杨若,问道:"你到底是否还爱着轩王,若是爱着,为何还要离开。受了一点伤算什么,你们中原人都是这么脆弱吗?"
杨若想不到东方明珠会这般直白地问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东方明珠的话令楚楠极是不愉,眉毛一挑,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东方明珠。你若再这么无礼,别怪我不客气。"
他话里的寒意和凌厉令杨若心头一颤,记忆里,她从未见深沉儒雅的楚楠这么冷狠过。
而东方明珠,似乎也没想到楚楠会这么对她。就那样愣住了,良久猛然抬眸,好看的深眸中隐有水光在闪耀。
她一字一顿道:"楚楠,你是个卑鄙小人。你喜欢她是不是。就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救她的,是不是。什么你们只是朋友,我看你们两人早就你情我诺了!可怜,我这个傻子,还有外面那个疯子,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舱内因为她的话,一时陷入到一片沉寂。只听到东方明珠急促的呼吸声。
楚楠的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是周身忽然似被冷意封结,一双深沉的黑眸也闪耀着隐忍的怒气。良久,他才切齿说道:"出去!"
东方明珠一言不发,转身冲出舱门,甩帘而去。
舱内的气氛愈发压抑了,杨若因为东方明珠的话,低下了头,在她的心里。从最初楚楠要带她走时,她只认为那是同情与可怜,并不认为他对她动了情。到了今日,他冒死相救。他是真的对她动了情吧,只是这情,她该要如何来还?
正想寻机说点什么,来冲散舱内尴尬的气氛。舱外又传来一阵洞箫声。
楚楠淡淡挑开窗帘,那一人一马伫立在河口处,是那样的清冷和寂寞。
此时,船已经到了黄河的入口。黄河里水流湍急,没有大船,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下去了。
"若儿,你不看看他吗?这是最后了。"楚楠淡笑说道,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是此时后悔,还来得及!"他这话说得很艰难,字字句句都充满着涩然。
杨若摇摇头,道:"你难道不了解我吗?我说了不回去,就永远不会回去。"昏黄的灯光下,杨若清澈的眸中,一片决绝和坚定。
楚楠眼见得大船行的愈来愈快,岸边那抹身影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渐渐消失不见。
他轻叹放下帘子,心底深处忽然无端悲凉。
爱情,或许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你一旦陷入到爱情里,纵使你多么理智,多么潇洒,终究还是忍不住深陷,一直陷到不可自拔的境地。
就如同他。
他凝神瞧着此时坐在榻上,神色自若的杨若。
灯光忽闪着,映出她微蹙的眉,清澈的眸,苍白的唇。就是这样一张脸,就是这样一个寒烟带露的女子,将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偷走。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看着她的善良,看着她的坚韧,看着她的调皮,看着她的微笑,看着她的烦恼,看着她一切美好,也看着她的不快,看着看着,就那样把一颗心给看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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