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姑娘昏迷,世子抱着姑娘痛哭,那情景真是令人肝肠寸断。姑娘昏迷期间,世子十日不曾洗漱,一直守在姑娘身边。世子对姑娘的情意,如今已是天下皆知。"
"姑娘若是依旧留在世子身边,反倒是危险的。而且。若是有心人掳了姑娘,和世子讲条件,就是要求世子放弃了整个楚州,我想世子也会答应的。所以为了楚州平民着想,还是请姑娘离开,彻底地消失。"说罢,范谦竟是跪在了杨若面前,怎么请都不起来。
杨若心中巨震。范谦的话,击中了她的内心。
当日,楚夫人拿她的安危逼楚楠纳妃,楚楠答应了。她相信。楚楠为了她,什么都会做。她只是恨自己,怎么总是会成为别人的负担。
"范侍郎快些请起,杨若若要出府,还需范侍郎相助!"杨若伸手将范谦扶了起来。
梧桐夜雨,一夜秋凉。柳疏寒条,枯荷沉影,短松古柏,一路走来,皆是秋景。
为了消失的彻底,杨若就连夏青也没带,独自一人被范谦送出了府,送出了州城。范谦给了她足够的银票,本要将她送到目的地,但是杨若摇摇头,不是要彻底消失吗?那就谁也不要知道她的下落。
范谦望着杨若,素衣翩然的她,在秋阳映照下,是那样纯净。
静逸,玲珑。仁心,素雅,光华内敛,是他对这个女子所有的观感。她的风采和已逝的梅妃很像,这个女子,有母仪天下的能力。但是,她也同样有祸乱天下的资本。
红颜祸国,可是他却狠不下心来除去她。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怎么做的。
罢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分。他摇摇头,坐车向州城而去。
杨若望着范谦的车马慢慢远去,心内一阵悲凉。
抬头望天,大雁排成人字,向南飞去。大雁尚有家可归,而她却有家不能归。
所谓的彻底消失,便是所有昔日曾经呆过的地方都不能再去。南国也回不去,因为总会有心人会找到她的。
杨若躲到山坳里,将身上的素衣罗裙褪下,换了一身破旧的男子衣衫。将头上的发簪扯掉,用发带束发。拿出在街上买好的药水胭脂在脸上涂抹一番。
她虽没刻意学过易容术。但是多少会一些。对于男子的行动仪态,也是学的很像。
坐在湖边,烟雾迷蒙的湖水里,现出一个相貌平凡的少年男子。脸色土黄,眉毛粗黑,不丑也不美,没有一点特征,这样一张脸,不会令人注意,也很容易令人遗忘,是混在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一张脸。
杨若对自己的样子很满意,扯起嘴唇笑了笑,碧波荡漾的水里,那个少年也笑了笑。
如今的样子,怕是楚楠就是站在自己面前,也认不出她了吧!
收拾停当。杨若从湖边起身,背好身上的行囊,再次向州城而去。
大隐隐于市,最好的隐居之处。不是远离,而是留在原地。
州城东应路上,有一座茶楼,名字叫"雅心居",正在招跑堂的伙计。
杨若对"雅心居"观察了半日,发现这里三教九流来往甚多,应当是一个消息汇集的所在。所以决定到"雅心居"去应当店伙计。
"雅心居"负责招店伙计的一楼掌柜,见杨若相貌平凡。口齿伶俐,重要的是,一看杨若就没什么武功根基,便将她留了下来。他们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越普通越好,越平凡越好。
进了"雅心居",杨若便感到怪不得这个茶楼的生意做的火爆,这里的主人应当是一个风雅之人。
一楼只是普通的茶肆。但是,却也敞轩明几,大厅中的四根立柱上,绘着芙蕖和修竹。墙面上挂着四幅画,分别绘着春夏秋冬四季景色。
在这里沏一壶清茶,听几首古曲,倒是宜心宜室宜画更怡情。
二楼三楼杨若没去过,她也没资格去,想来更是高雅别致的很。
她只能在一楼打打杂,端端茶。活倒也不是很重,只是有些熬人,每晚都到打烊了才可以歇息。一楼只有两个店伙计,另一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相貌也很普通,人特别机灵,只是有些懒。
这日。天色有些阴沉,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到了阴雨天便有些疼。杨若在一楼自己的临时居所里,往伤口上敷了些药。
走到大厅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都说春雨绵绵,不想这秋雨却也如此绵人,细细的柔柔的。下个不停。
今日茶肆中的人,相对于平日要少一些,大厅便显得有些空旷。
苏小婉坐在大厅中央的台子上,正在唱曲。她是茶楼里雇的唱曲子的姑娘。生的有几分姿色,嗓子甜美而略带一丝沙哑。
"岘首一登眺,春城花草繁。江山回楚国,烟霭散荆门。水阔晴空写,风高夕浪翻。襄阳冠盖里,甲第敞朱轩。"
此时客少,杨若将座椅擦拭了一遍,便倚在柱子上,听着苏小婉唱曲。
不知是曲子催眠,还是昨夜没睡好,杨若竟然靠着柱子打起了盹儿。
"甲第敞朱轩……"苏小婉将最后一句的尾音拉得很长,听上去好似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轩……
好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
杨若在似睡非睡中苦笑着,忽然一阵马蹄声,将她惊醒。
她抬眸望向门口,只见两双纤细的玉手将帘子掀开了,露出了一角雨雾蒙蒙的天空。
一个白衣公子穿过蒙蒙雨雾,缓步走了进来。
杨若望着他的月色白衣,望着他晶莹剔透的眼眉口鼻,一刹那间,仿佛魔幻一般,所有的往事纷至沓来,风驰电掣般掠过她的脑海。
原以为早就忘记了,原以为她已经不在乎了,可是却不曾想,一切的深情和痛苦,早已化作了一种叫做沧桑的东西,深深烙刻在她的心上。
一时之间,杨若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梦,抑或是现实?
有些事,并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有些人,并不因为你恨他,他就不会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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