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无畏在看文书。
来自遥远桐州的文卷, 用圆润的笔触字字句句写着州中事务，从军政民事到边境状况, 当然也提到了朝廷最新下的衡输策所引起的影响——
——桐州一向的贡物为本州特产美玉。玉山恰在大乾与戎羌分界，玉工采集时屡受袭击、必须有军队在一旁保护，并且把玉石从桐州送到颖都的费用由州府支付, 采集和进贡的耗费巨大。
——衡输策实施后，大农丞往各地派遣衡输令, 玉石就地按市价连同运往颖都的耗费一起折算为桐州盛产价廉的皮毛、驼绒等物缴纳给衡输令。衡输令把其中一部分运往颖都供官用，其余部分和当地采购的其他物资运往其他价贵的地区出售。
——衡输策施行后州府民众的进贡压力减轻, 再不必冒着戎羌人的矢石深山采玉。就是一向往各州府封国收售皮毛驼绒的大商人对衡输策颇有怨言……
字迹洋洋洒洒，对衡输策的阐述占了很大篇幅, 显然写信人非常清楚舒无畏在关心此策的实际施行。
舒无畏看完后就军政民事一一回复, 对衡输策的施行只有一句：
——按朝廷律令行事。
把信封口，他依旧让信使带回桐州。等他批完文书，少府官员也到了。
“王。”
少府吏朝舒无畏深深行礼：“卑职按王的清单在中藏挑选, 共挑得合规的清河珠四十九枚，全都带到王府来了。”
“才四十九枚？”舒无畏有些吃惊：“整个少府中藏才有这么几枚么？”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是的。”少府吏回答：“要寸径以上，存世三百年而不变色的明珠方可称清河。即便是内府, 这类宝珠也是不可多得的, 若王实在要寻更多的……”
他微微顿了顿：“就唯有开启本朝太·祖皇后的封藏了。”
天子下有诏令, 命少府全力配合舒无畏, 因此少府吏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舒无畏想了一想，再问。
“那明光铠呢，少府可还有留存？”
“明光铠如今在中藏已不存。与清河珠一样, 王若是要，就须得打开太·祖帝后的昔年库藏。”
少府吏心中十分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新王突然就打起了温氏先祖遗物的主意。而舒无畏内心的疑惑也不亚于他。
为什么贺兰磬特意要这些东西？
他当初答应贺兰磬的换药条件时根本没料到这些珠子和铠甲如此难寻；若只价格昂贵也就罢了，清河珠的存世量极为稀少，明光铠的锻制之法更是早失传了。贺兰磬竟像是早知悉这些情况，特意诱导他把太·祖帝后的遗物取出来似的。
——白衣社想得到一副明光铠，作为对神的供奉。
当时白衣社的宗主这么说；那白衣社的神，为什么又想得到温氏先祖的物件呢？
舒无畏忽然想起了凌烟阁上空着的两个画龛，问。
“太·祖帝后的封藏现在何处？”
“在……”少府吏迟疑了好久才回答：“凌烟阁上。”
“凌烟阁？”舒无畏更惊讶了：“太·祖帝后的珍宝为何不在内府中藏，反而会在凌烟阁？”
“回禀王上。帝后其他物件确是藏在内府，唯有这清河珠和明光铠三百年间一直留在凌烟阁。过去凌烟阁一直由国师府掌管的，后来这个……前国师出逃，少府才刚接手了这一宗。”
刚接手了这一宗还没来得及清点呢，天子的诏令就来了。说起来清河珠和明光铠价值连城又是太·祖帝后遗物，这新贵竟敢觊觎，胆子真真大得很；可他一个手握重兵的人据说又与天子私下亲近，谁又敢得罪呢？
少府小吏正胡思乱想，武摄政王已叫他带自己去凌烟阁了。
这小阁子在城北的神殿旁，舒无畏封王之后曾独自来过这里。他当时在心中默默感慨只怕后世的史书会将自己归于佞臣，在战战兢兢的看阁小吏的引领下走进一贯被封闭的顶层，才发现了二十四功臣的秘密——
——太·祖山海皇帝的左右手侧空着，其一是他最得力亲近的大臣，另一是后世敬仰的皇后。
而如今那大臣的后世弟子找上了门，要寻找山海帝后流传自三百年前的东西……
“东西在哪？”
凌烟阁顶，舒无畏问。
少府吏翻动手中簿册：“据记载，就在帝后的画龛后面。”
“打开它们，取出来。”舒无畏令道。
答应一声，少府吏先去打开太·祖皇后的空画龛。才一打开，水似的流光就涌淌出来。三百年未现于世的清河珠光芒耀目，小吏不由避开了他的目光。
舒无畏：“……”
这光很不寻常，倒像是附着什么异术似的。接着只听小吏诧异地说：“王，这里面的珠子看不见底，王需要多少？”
有这么多？舒无畏一愣，想了一想随后说道。
“且放着，先看一看明光铠。”
于是少府吏去将太·祖皇帝的画龛打开，乍一看，龛中是空的。少府吏咦了一声探头去看，凌烟阁中忽然传来一声虎啸。舒无畏心中一惊按剑大喝：“回来——”
可已晚了。少府吏啊的一声身子后飞，倒在地上时脖子耷拉看来是活不了了。一个硕大身影随之从画龛中走了出来。
“谁？”舒无畏锵地拔剑：“妖孽！”
那是一只白虎，身形硕大，周身闪着蓝盈盈的光。从身量来看光那一只虎头就足以将画龛撑满，可它施施然从龛中出来，喉咙间又一阵咆哮。
——谁人敢觊觎明光铠！？
虎妖！？
凌烟阁上，怎么会有虎妖呢？舒无畏立时想起少府吏所说的，凌烟阁一向由国师府掌管的事。看来太·祖帝后的遗物，绝不仅一般的明珠铠甲这么简单。
白虎的身形是虚晃的，可当它扑过来时利爪与战剑相碰，却溅出一串火花。
异术！？舒无畏后退一步，仔细查看它的破绽。没想到白虎却立时认出了他。
——三百年后的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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