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娘是江南人士,是随哥哥入京赶考才来了此地,哥哥考中了举人却并未在殿试上获得陛下青睐,之后一蹶不振再无心学业,梦娘随母亲用手中的银子做起了刺绣的生意,起先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摊,慢慢儿地回头客多了,生意忙不过来了,于是收了学徒、盘下了第一家店铺,这几年云水间的生意越做越大,虽整体规模算不得行业中的老大,可梦娘自身的影响力绝对寻常绣娘能比的。
“坐。”梦娘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俞婉与白棠坐下了。
二人开始打量梦娘的屋子,屋如其人,处处都充满了江南布衣的温柔美感,真论容貌,梦娘并不算太出挑,上了妆容也勉强只是清秀,可她衣品极好,这在极大程度上弥补了她的气质,因此不论任何人见到她都能产生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白棠是开酒楼的,对酒楼关注较多,哪家有哪些厉害厨子她统统知道,梦娘的名声老实说她没听过,但这并不影响她对梦娘的欣赏,单是梦娘剪裙子的那两下就配得上女中豪杰几个字了。
梦娘亲自为俞婉量了尺寸。
门外偷看的徒弟们都惊呆了,梦娘自打把她们带出来,便少为客人做衣裳,更别说亲自量尺寸,这种活儿往往都是交给她们干的。
“来的是谁呀?怎么让梦娘亲自动手了?”一个圆脸绣娘问。
一旁的瓜子脸绣娘道:“不知道啊,方才她在大堂与萧小姐闹开了,险些惹了萧小姐不快,梦娘还出面替她解围了呢。”
“那个萧小姐胖得像头猪似的,还总爱穿瘦子的衣裳,丑死了!”另一个小绣娘嘀咕。
二人齐齐回头瞪了她一眼,虽然她们觉得萧小姐确实又胖又不会挑衣裳,可不论怎样人家是客人,哪儿有背后这么对人说三道四的?传出去得罪人不说,她们云水间的名声也不好听了。
小绣娘自知说错话,悻悻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屋内,梦娘已量好了尺寸,也问了俞婉要做什么场合的衣裳。
俞婉没细说,毕竟她也是头一回做少主夫人,不知自己婚后会经历哪些场合,只说道:“婚后穿的,出行的与家中常服各几套就好。”
“姑娘要大婚了?”梦娘惊讶地笑着说。
“嗯。”俞婉含笑点头,神色大方坦荡,并无寻常闺阁女子大婚前的恐慌与羞涩,在俞婉看来,这场大婚只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给某人解毒而已,名分不名分的她自己倒并不十分在意。
“姑娘不中意这门亲事?”梦娘看着俞婉问。
“中意啊。”俞婉说,怎么看燕九朝都是一个合适的成亲对象,何况以她的身份能嫁给他做正室夫人是高攀了,她怎么能不中意呢?
梦娘笑了笑:“我还以为姑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俞婉问道:“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梦娘笑着摇摇头:“其实我看得出来,姑娘是心悦那位公子的,只是姑娘不像是恨嫁之人。”
她当然不恨嫁,可这不是没办法吗?不过这些就不足为外人所道了。
等俞婉与白棠下楼到大堂时,那位与俞婉争抢的少女已经离开了,据说她也没买身上那条裙子,而是气呼呼地走掉了。
白棠拉着俞婉走进一旁的巷子,四下看了看,确定并无旁人才小声说道:“阿婉呐,我最近听说了一些消息。”
燕九朝要娶妻的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各路流言蜚语雪花般冒了出来,俞婉在乡下耳根子倒是清净,白棠却是听了好几箩筐了。
“什么消息,你说。”俞婉道。
白棠犹豫。
“关于我和燕九朝的?”俞婉问,这不难猜,看白棠的表情就知道了。
“我……”白棠有些难以启齿,可为了俞婉的终身大事她仍是豁出去了,把心一横道,“我听说他是个短命鬼!”
俞婉噗嗤一声笑了。
白棠急了:“你还笑啊!怎么笑得出来的?你……你……你就不怕你嫁过去……”
守寡二字她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大婚前说这些话有些煞风景了,不过俞婉并没有生气,反而安抚地捏了捏她小手:“流言蜚语罢了,不必当真。”
就算他曾经是个短命鬼,可既然她来了,她就一定会治好他。
她比较关心的是,这种小道消息都是谁放出来的?燕九朝的病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且早不传开晚不传开,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传开,像是别有居心似的。
是想气死燕九朝,让他无法完成大婚么?
那未必也太拙劣了,这世上从来只有燕九朝气死别人,还没谁能气死他的。
白棠都能听到的消息,少主府的人自然也听说了,影十三脸色铁青了进了书房。
燕九朝仍是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孔明锁:“查到是谁放出的消息了?”
影十三点点头:“影六查了,是许邵。”
燕九朝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把玩着孔明锁的手一顿:“唔,那老东西还没死呢。”
这段日子忙着养病,倒把许邵给“冷落”了。这家伙先是在许州算计他,之后又派人刺杀他,胆子比燕怀璟还大。
“少主,要不要属下……”影十三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燕九朝眉梢一挑:“一条狗罢了,杀了也没意思,他还没和他的后主联系呢?”
影十三道:“没有,许邵近日十分谨慎,除了散布流言没再有别的举动。”
燕九朝把玩着孔明锁道:“那就再让他吠几天。”
“是。”想到了什么,影十三眉头一皱,“那些流言……”
燕九朝浑不在意地哼了一声:“让他们说!他们骂本少主是短命鬼,本少主就真成短命鬼了?那人人都叫皇帝万岁,你见过哪个皇帝真的万岁了?”
影十三:“……”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云水间的衣裳交给了白棠,她拿到手后会直接送到少主府上。
为筹备俞婉的大婚,作坊歇息三日,醉仙居也暂时减少了订单。
俞家人自大婚前一日昨日便准备婚宴的菜式,按当地的习俗,俞婉早饭后就会被男方接走,可女方家的席面得摆上一整天,这比建房子热闹多了,秦爷派了几个得力的厨子过来,乡亲们有用得上的也去俞家看能不能搭把手。
家里乡亲们进进出出的,几个小家伙不知出了什么事,成天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来看去。
小铁蛋倒是知道姐姐要嫁人了,从此他就多个姐夫了,不过他并没有反应过来嫁人意味着什么,这几天吵得慌不用念书,又顿顿都有好吃的,他还挺高兴。
入夜后,家里的男子汉都睡着了,姜氏来到俞婉屋。
俞婉刚给小宝盖好被子,一转头,见姜氏站在床前,惊讶道:“阿娘?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吗?”
姜氏在床边坐下。
屋子的油灯灭了,但有月光自窗棂子透射而入,凉凉的,落了一地的光。
“娘有个东西给你。”姜氏说。
俞婉坐起身来:“是什么?”
姜氏摊开掌心,把一个平安符递到女儿的手里。
这个平安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边角都毛了,里头装着一颗指头大小的珠子。
姜氏道:“我出嫁前,你姥姥送给我的。”
“嗯?姥爷和姥姥不是很早就去世了吗?”俞婉虽没了从前的记忆,可她从大伯母那儿听说了一些她爹娘的事,她爹当年在镇上接了个活儿去宛城送东西,结果碰上孤苦无依的阿娘,二人一见倾心,阿爹听说阿娘是孤女,便在征得阿娘同意后将她带回了村,之后,二人才开始操办婚事。
俞婉想,一定是阿娘在宛城的时候姥姥送的,之后姥姥去世,再之后阿娘碰上她阿爹。
俞婉欣然收下:“多谢阿娘。”
姜氏温柔地揉了揉她脑袋。
俞婉面色微红,她也时常这么揉小奶包的脑袋,都快忘了在阿娘眼中,自己也是她疼爱的孩子。
“睡吧。”姜氏说。
“嗯。”俞婉点点头,躺回被窝。
姜氏给她掖好被角,俞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当娘亲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她整个人都安心了起来,不多时便坠入了梦乡。
……
俞婉是被一阵爆竹声炸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着空荡荡的房梁发呆了好一阵,忽然意识到,今天十六了,她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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