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元旦。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医院这边煮了汤圆,每间病房都发了,顾夜西也有,汤圆刚出锅,热气腾腾的。
有几颗破了,汤面飘着黑色的芝麻。
顾夜西把第一颗喂给温想。
在温暖的灯光照射下,温想微微弯着身,影子便在病床上清晰地倒映出来,压着被褥的褶皱,像是某种无声的覆盖。
“芝麻馅的。”她的语速温吞。
顾夜西尝第二颗。
感觉太甜了,他就随口一问,“这是速冻的吗?”
温想就随口一答,“你喜欢的话我明天给你带。”
“速冻的?”
“我自己包。”
像是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顾夜西没忍住,看了她两秒后愉悦的笑出声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包汤圆啊?”
温想答得认真,“我会学。”
“嗯。”顾夜西看起来被取悦到的样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脖子,然后把下巴靠上去,嗓音压下来,“那以后只包给我吃。”
“好啊。”
这时,温想摸他后面的头发,忽然想到什么,她迟疑了两秒,还是说了,“顾同学,你的头发好像长长了。”
“有么?还好吧。”
“所以,要不要剪一下?”
闻言,顾夜西把头抬起来,他额前的头发也跟着一块耷落,遮住眉眼,长度恰好,给这张脸平添了几分乖巧。
叫人看了想欺负。
“现在吗?”
“我带了剪刀和电推。”
顾夜西往后退开一点,看她的神色不明,“哦,原来是有备而来啊。”
“我就是觉得你应该也想——”
“可以。”
“啊?”
顾夜西坐在床上,稍稍仰着头,说话时喉结的滚动特别明显,“怎么?你表现的这么意外干嘛?”
温想摇摇头,“我没有。”
她让顾夜西稍等片刻,自己起身去拿工具,很快就回来了,顾夜西看到她手上齐全的工具,不由得愣住。
温想解释,“这个、这些都是我向理发店老板买的。”
“……”顾夜西抬起眼,拖着不急不缓的腔调,“你看起来这么紧张,总感觉你……对我、图谋不轨。”
温想的耳朵有些红,缓缓的告诉他,“你看错了。”
顾夜西盯着她看。
“我上次帮你刮胡子,不小心把你的下巴刮破了。”似是想帮他回忆起这件事,温想还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和他对视说,“流血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
顾夜西,“所以呢?”
他就是那种特别无所谓的语气。
给人的感觉如同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温想沉默片刻,比较委婉的说,“我没帮别人剃过头。”她是第一次。
“哦,第一次啊。我这人呢一向比较谨慎,本来是不同意的,但看在你是我女朋友的份上,”顾夜西一边说话一边靠近,“——就大发慈悲允许你,拿我练手。”
他这样还挺勾人的。
不过温想的定力还挺强,不为所动,“你躺好。”
“躺好你还怎么剪?”
“也是,那你坐着吧。”
坐在床上不舒服,温想就破例允许他下床,床边的椅子椅脚比较矮,他坐上去像大人偷了小孩的椅子,很奇怪。
顾夜西随意的伸着腿。
像要人伺候的祖宗,语气慢吞吞的,“来吧。”
“你忍着点。”
“……”
有一说一,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忐忑。
但顾夜西故作淡定,当第一撮头发从他眼前掉落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舔了舔唇,两秒后才有声音,“剪这么多吗?”
温想拿着电推,似乎有点不太确定。
“我觉得你剪个平头,应该还挺好看的。”
“……”
她先剪后奏,“可以吗?”
“剪吧。”
顾夜西视死如归般闭上了眼。
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经久不绝的回荡,以及漫天的烟花,温想披着毯子站在窗前,目光望出去,思绪放空。
顾夜西从后面抱住她。
“嗯?”她稍稍回头。
他有一身硬骨。
头发也硬,剪短之后,整个人仿佛抽条般的长大,变得沉稳又硬朗,顾夜西埋在她的颈窝间,闻她身上的味道。
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
顾夜西闻舒服了,下意识用剪短的头发蹭了蹭,哑着声,“想想,我想出院了。”
“你的身体?”
“我有数的。”
温想挣扎了片刻,最终敌不过他的软磨硬泡。
还是同意了。
不过,她也有条件,“那你要答应我出院以后,不可以一个人呆着。”
顾夜西想都没想,“你不是要上课?”
温想看向他,略微无奈的语气,“你以为的不是一个人呆着,就是跟我呆着啊?”
顾夜西理所当然,“不然呢?”
温想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同学啊。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总有疏忽的时候。”
他身边有人的话,她会放心很多。
顾夜西不说话。
“答应我嘛,好不好?”温想摇着他的肩膀,和他撒娇。
顾夜西把她抱起来,抱到床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要她勾着自己的脖子,她身上的毯子铺了他一身,“温想,哪有你这样的?你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的话,我哪能时时刻刻身边都有人?”
他觉得她是在强人所难。
温想玩他后面的头发。
可是太短,太扎手。
顾夜西继续,“你这不是故意的为难我吗?”
“这怎么能叫故意为难呢?最多叫一个、小小的要求。”温想凑到他面前,鼻尖蹭了蹭他的,然后很随意的说,“你不答应的话就别出院了。”
顾夜西的神色莫名。
须臾,他意味深长的语气,“哦,还会威胁人了现在。”
“我哪有?”
温想觉得他在血口喷人。
顾夜西把她往上抱了点,然后抬起头亲了亲她的嘴角,口是心非的说,“那我不出院了,你在这儿伺候我挺好的。”
“……”像是想看穿他,温想的目光一瞬不瞬,过了一会儿才道,“行啊。”
顾夜西十分坦然,“我想吃苹果了。”
“那你先放开,我给你削。”
“就这样弄。”
……
温想简直拿他没办法。
“我在削苹果。”
“你继续削。”
床头的医学教材掉到了地上。
新年伊始,窗外的烟花一朵一朵绽放着,红色、绿色、蓝色……金色,在他黑白分明的眼底,还有最温柔的底色。
温想为他剃头。
是盼望着让他从头开始。
他懂她所想。
所以要她削了苹果:他何尝不盼望着,她岁岁平安。
不止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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