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乔眉缓过来时,破旧的木门外落锁声回响,那人已经骂骂咧咧走远。
乔眉皱着眉头打量这里——屋子不大,却同外面那条门一样破旧,四下零零散散都是碎瓷片,墙上、梁柱上还缠着蛛网,许是这些人潦草地打扫了一下,里面那张矮床倒是整齐地铺着干草。
不用拜情再明说,乔眉也知道自己落至了什么境地。
一定是谢予之。
只是……
她偏过头,看向仍然紧张不安的拜情,“你怎么会在这?”
她不是让拜情走吗?
乔眉于谢予之来说有利可图,可拜情呢?她只是个婢子,按谢予之的心狠,指不定随手就能杀了……
拜情摇了摇头,她很想哭,但又迫使自己努力地压了下去,只是说出的话,嗓音都是在抖的,“姑娘,奴婢偷偷听了他们的话,他们不像是南启的人……”
乔眉一愣,思索了片刻也很快想通了。
前世景国公府被背上通敌叛国的名头,指不定是谢予之早就和其他异族里应外合……
乔眉又想起了什么,急问:“那太子呢?”
拜情不敢看她的神情,只低垂着头道:“奴婢不知……只是奴婢被他们带走时,太子殿下已经不在那儿了……”
看着主子却松了一大口气一般,拜情急切地抬头,眼里是藏不住的惶恐,“姑娘!您被贼人掳至这里,那您和太子的婚约……”
她差点哽咽出来。
自家姑娘好不容易同殿下终成眷属,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儿?
乔眉却是轻轻一笑,她往后边的墙上一靠,就这么坐在地上,也不管裙边是否染上了尘埃。
她道:“说什么傻话,谢怀锦很快就能来的。”
乔眉明白拜情在想什么。历来都是如此,不管在哪里都是对女子苛责。像她这样大庭广众下被人带走,被掳的女子轻责无颜面对世人,永守闺中;重责被家人送至庵中削发为尼……
“没事的。”乔眉再道了句,拜情看着她安静地阖上了眸子,最终还是抬手掖了掖她身上的大氅,咽下了口中的话。
蜷着身子,虽然闭着眼,乔眉却没有困意,她也不敢入睡,之前的梦境仿佛又激起了她心中的恐慌。
这一世,明明她都知晓了未来发生的,为什么好像又什么都不清楚、握不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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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乔家四姑娘被掳走的消息开始遍散京城。
登基大典已完的太子殿下,哦不,应该说是陛下,以雷霆之势发落了关在大牢里头的勤王,连敬王府都被波及……
消息传至景国公府的时候,周氏直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府中众人又惶惶然乱作一团。
“听说了吗?”
“什么?”
茶楼里依旧人声鼎沸,这样天大的消息,却是不妨碍他们平民百姓的柴米油盐,更不会阻拦他们寻乐子。
“张兄,你莫不是已经三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罢?”那先前问话的人,带着玩味地再问。
被唤作张兄的那人也是不恼,只笑呵呵地道:“李兄说的可是敬王落狱的事儿?”
李兄也笑了,他手中的折扇哗啦一开:“正是正是,你说陛下为何要将敬王给处置了?”
“自古帝王……”张兄抬起手中的茶盏,笑了笑。
李兄本以为他会接着一句“自古帝王多猜忌啊……”可哪里知道他话头一转,“李兄可不要诓我,陛下的事儿,哪里能让我们来置喙?”
面色稍稍顿凝了下,李兄又恢复了常态,扯开了其他话题,不再同他说这事,“现在京城里这样乱,明年的科考,怕是不能……”
“李兄见谅。”那张兄神色仍旧温和如常,他直起身来微微颔首,“我还有事先行离开。”
说着,他放下了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楼。
他身后的那位张兄脸色难看地看着他渐远的身影,又觑了桌上的碎银一眼,他忍不住地自言嘲道:“穷书生!摆什么臭架子?”
他没看见,不远处的坐席上,穿着褐毛大氅的书生捏着茶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的身边放着装满书卷的书篓。
狭窄的街巷里头,快要走至尽头了,方传来一声。
“张若灵。”
声音没什么波澜起伏,似水般平稳耐听,却是张若灵不愿听到的,他快着步子往前走了数步。
身后那道声音顿了三息,才慢吞吞地出声:“张家不是不愿跟派站队吗,怎么……”
梁佑年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布鞋,他已经穿了两年的鞋,如今已经破了两个洞。
他又摸了下腰间的碎银,很快地缩回手来,梁佑年下意识地掩了掩外面的大氅,好让它不蹭到四周的青苔。
他全身上下,就这件披风值钱,还是旁人送与他的。记起那天的小姑娘,他的心又坚定了两分。
他说过,要还她的。
张若灵稳住眉间的不耐,他回过身来,语调尽量平稳地道:“你什么意思?我说过了,你有前案在身,想要参加科考就是天人说梦!”
说到最后,他已然有些崩溃。
他张若灵自诩温和守礼,像这样吼人的事儿是有悖父母教导的,他从前是万万干不出来的,可现在,竟被一个书生屡次破戒!
梁佑年才不管他话里有多不耐,直直道:“张家不愿掺和朝廷之事,甚至宁愿告老还乡都不愿为官……”
张若灵皱了皱眉,他道:“如今陛下已经登基,哪里要什么站队?更何况,南启的子民自然都是以皇族为尊,不止是我们张府,其他王府、李府自然都是向着陛下。”
他振振有词地说完,一抬头,就见梁佑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腰佩的润玉,面上还露了似笑非笑的神色。
仿佛,一切都被他知晓一般……
张若灵背后的冷汗已经开始冒出,他掩饰般地一甩袖袍,有些恼怒地瞪了梁佑年一眼。
他转身离去,只是步子有些匆忙慌乱。
梁佑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他的视线又投在自己的足尖,默默地看了会儿,也转身原路返回而去。
若非迫不得已,他是不愿这样咄咄逼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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