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洵一双眸子却也是顿时不觉流转了冷锐之色,咄咄逼人:“张御医,今日你可是想好了,自个儿要说些个什么。倘若你十分不逊,说出些个不该说的东西,只恐怕也是无人能救得了你的。”
他明目张胆,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要挟张御医,这份张狂也是难以言喻。
然而这份要挟,居然也是极有用处的。
谁人不知,王洵手腕十分冷狠,杀人无算,眼线更是遍布京城。
那张御医也似被吓住了,身躯不觉微微一颤。
宇文贵妃却不怒反喜。
王洵居然是如此言语,足见心虚。
瞧来太子表面上瞧着是泰然自若,可实则却也是心虚得不成。
不过是外强中干——
宇文贵妃不觉越发张狂:“六皇子好生厉害,明晃晃的,居然就胆敢要挟人家张御医。可是做贼心虚,让人家不敢言语实话?”
王洵眉宇之间戾气一闪,却也是让王曦生生拦住了。
此时争执,并无用处。
谢玄朗言辞却也是十分温润:“张御医,你放心,此刻群臣跟前,谁又能将你如何?难道就不怕证实其中罪状?”
王洵眉宇之间却也是冷意不减,不觉森然想着。纵然这些人派人构陷,那又如何?所谓名声根本不重要,他与太子早安排数千卫士,监视此处。
只要一声令下,便能将瞧不顺眼的人统统剁成了肉酱。
当然,这自然不能是王曦的意思,他自能担当其中恶名。
想到了这儿,王洵干脆抿紧了唇瓣,也是不说话儿。
张御医却也是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似是下定了决心:“昨日,陛下忽而便是晕倒。皇后娘娘十分担切,故而召唤微臣前来。微臣检查之下,发觉陛下中了毒,皇后也十分震怒,甚至嚷着要彻查此事。想不到,想不到太子殿下却也是忽而前来,并且阻止了皇后娘娘。他说,说此事切切不能十分张扬。他,他是另外有些计划的。太子殿下屏退了我,并且告知决不可声张。若非贵妃娘娘担切陛下,口口声声的询问,质问我可否忠心,我也是绝不敢将此事这般说出口。”
这话儿,却也是让在场百官面色都是变了。
太子一向纯良,谁又能想到他居然是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呢?
众人也是半信半疑,然而今日夏熙帝未曾现身,这却也是实情。
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古怪,倘若太子心怀坦荡,为什么不说出口呢?
有些人不觉心中生出惧意,似隐隐嗅到了什么血腥之气。
宇文贵妃却没曾想得那么多,她只觉得太子倒下去了,自己儿子就能当皇帝。
她顿时得意洋洋的张狂起来了:“事到如今,太子还能有什么可说的。想不到太子居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恶毒事情,又怎么配继承大统,成为一国之君?我瞧你这太子之位,可是要给废了。”
王洵面露不屑:“区区一个御医而已,这么一个下人说的话,就配指证太子?宇文贵妃出身不高,行事更是毫无分寸!”
宇文贵妃不依不饶:“若太子未曾做出这等恶毒的事情,为什么连个御医都要出面指证,莫非不要命了不成?”
王洵已动杀念,管别人怎么说,先将这宇文贵妃摁死了再说。再来就是此处官员,若谁要多说一句,也是一并弄死了就是。
故而宇文贵妃句句责问,他也是应付得十分敷衍:“只要给够好处,区区一个奴才,要收买却也是轻而易举的。贵妃娘娘风姿娇艳,自然也是有法子令人动心。”
宇文贵妃一怔,随即都被气疯了!
王珠当真是个狂徒,居然说她跟张御医不清不楚的。
这张御医算什么东西,他怎么配沾染自个儿一根手指头?
她可是那等高高在上的贵妃,又怎么会瞧得上这样子的下贱之人。
王曦轻轻抚摸王洵后背:“六皇弟,纵然你是十分生气,可也不必如此言语。此事,由我来说就是。”
王曦的嗓音十分的温醇,好似一口清泉,似能抚平别人心中的怒火。
而他更是那清凉之中的一口泉眼。
王洵微微苦涩。
纵然王曦风姿逼人,可是别的人泼的污水,却也是一次又一次的。
这些人,可当真是狼心狗肺。
事到如今,王曦仍然是这般冷静,谢玄朗却也是不觉暗暗有些佩服。
当然谢玄朗内心之中更多的却也是嫉恨。
他虽然不爱白薇薇,可是却也是不想白薇薇记挂别的男人。
王曦不露半点惶恐,面颊之上却也是隐隐有些困惑:“张御医,我当真不明白,此事你又为何说谎。父皇虽然醉心于丹术,可你这般造谣却也是触及大夏的国本!纵然被父皇怪罪,我也是要请陛下提前出关。你如此谎言,岂不是生生被揭破了?”
王曦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儿,更使得那些已然相信的人内心不觉升起了几许动摇。
太子如今这般模样,倒好似夏熙帝当真无事的样儿。
此刻,张御医却也是蓦然说道:“太子恕罪,臣方才所言,都是被逼的啊。”
宇文贵妃不意张御医改口,顿时一怔。
她不觉恼怒:“好你个张御医,你胡说什么?”
张御医却也是说得有板有眼:“这都是贵妃娘娘逼迫于我。昨个儿太子并未入宫,反而是陛下召唤我进去。说,说他得了一个丹方,可是前朝的丹道人给留下的。说一旦炼制好了,并且配合闭关吐纳,吃了便是能多活一甲子。我自然无此丹术造诣,故而只说不知,可陛下已经是决意闭关——”
有些人顿时眉头挑起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朝的丹道人?
据说此人可是活了三百岁。
有些人听了,却也是不觉眼馋。
仔细想想,夏熙帝动心,说不定也是可能的。
陛下素来体弱,自然也是十分着紧这个。
“至于贵妃娘娘,平时也对我颇多冷落,小恩小惠,时不时赏赐点金银珠宝什么的。微臣贪心,陛下虽然令我不可多说,可是宇文贵妃前来打听的时候,微臣却还是跟她说了。可是,可是微臣来指认太子可是被逼的。原本微臣如何敢造次,可是贵妃娘娘说陛下沉醉丹术,必定不会现身。不如,趁机扳倒太子。微臣不允,就捉了我的家人——”
宇文贵妃可是受了这不白之冤了。
她拿人要挟是的,可是别的却也是没有。
闻言,宇文贵妃顿时也是气打不了一处来:“你胡说,你信口雌黄污蔑本宫,你区区一个奴才,也不知是被谁收买了去。”
这话儿出口,宇文贵妃也是觉得有些不对。
之前自己对王曦,何尝不是拿张御医话做筏子?
旋即宇文贵妃一恨,想不到这老狗居然胆敢反口。
连家里人都顾不得了。
王曦面颊之中也是顿时流转了一缕愠怒之色:“贵妃此举实在是逾越了,来人,将宇文贵妃带下去。这后宫之事,还是应该任由母后发落。”
宇文贵妃顿时大怒:“王曦,你这虚伪小人,无耻之极。你那母后跟你一般,都是伪善的人。还不是,还不是要杀了我?”
王曦忽而眸中流转一缕怒火,一示意,顿时让人将宇文贵妃嘴给堵住。
一旁的王朗吓得呆住了,顿时哇哇的哭出来。
王曦叹息了一声:“十皇弟年幼无知,无论如何,此事也是与他无关。不过,这十皇弟自然不能让宇文贵妃来看管了。”
宇文贵妃顿时惊怒交加,心肝俱裂。
王曦果然样貌温和,性子狠辣,居然要分离母子。
这可是要对自己的朗儿下手啊。
只可惜她那嘴已经是被堵住了,自然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宇文贵妃瞪着王曦,王曦面沉若水,却忽而对宇文贵妃笑了笑。
宇文贵妃顿时骇然大惊!
王曦果真是要害自个儿的孩儿。
这大夏太子,好狠辣!
王曦知晓宇文贵妃怎么想的,他自然是故意对宇文贵妃这样子笑笑。
他对王朗虽无亲人情分,却也是绝不至于对个孩子下手。也许会让王朗一辈子锦衣玉食却投闲置散吧。
可是宇文贵妃以己度人,自然也是不会这样子想。
她必定是会觉得,自个儿也是要斩草除根的。
这样子的事情,王曦虽然是做不出来,却也是并不妨碍他吓唬一下宇文贵妃。
谁让宇文贵妃居然口中辱及母后?
相信,宇文贵妃内心之中更是备受煎熬。
宇文贵妃这等娇滴滴的女子力道也是有限,挣扎了几下,却也是不得不走。
王朗也哭着嚷着叫娘,扯着宇文贵妃时候还摔了一跤。
他虽哭闹无效,可王曦却不至于让人将他的嘴给堵起来。
饶是如此,王朗却已经委屈万分了。
在王朗幼小的心灵中,只要自己苦恼,就什么都能得到,什么都能拥有。
他的母妃,可是连天上的星星,都是可以为了王朗摘下来。
可是如今,宇文贵妃却被人如此带走。
当王曦命人抱走王朗时候,王朗顿时向王曦射去了仇恨的目光。
小小年纪,却也是已经懂得恨了。
而这对于王曦而言,竟然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
他长于皇家,也有跟他亲近的弟弟妹妹,却也是知晓并不是每一个兄弟都会爱他。
在权力面前,同样的血脉兄弟,却也是会将他这个太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更何况,王朗还是宇文贵妃的儿子。
王曦从来没奢望,王朗会不恨他。
他如今只奢望,王朗以后纵然恨自己,却是个没本事的人。
那么王朗还可以一辈子做个心怀憎恨的富贵闲人。
这一辈子纵然不快活,好歹也是安安稳稳的。
若王朗和什么勾结,意图谋反,那么王曦也绝不会容忍。
随即,王曦目光却也是落在了谢玄朗身上。
谢玄朗心乱如麻,隐隐觉得张御医的反口似乎是安排好的。
可无论如何,今日自个儿也是失策了。
王曦目光扫了过去,谢玄朗面颊之上顿时流转了愧疚之色:“太子恕罪,我也是担心陛下,居然是相信了宇文贵妃的话儿。”
他低头认错,却也是悄然掐紧了手掌。
王曦不过是命好,可巧就是托生在了皇后娘娘的肚子里面。
可却也是处处压制了自己一头,甚至连白薇薇也是对王曦十分迷恋。
他可忍不下这口气。
白薇薇已经是向谢玄朗提出要求,想要王曦。可大事一成,他会将白薇薇和王曦都生生弄死。
谢玄朗内心之中掠动了许多恶毒的念头,耳边却也是听到了王曦说道:“谢郎君不必愧疚,你也是一时糊涂。只不过,以后却也是不能再如这一次这般糊涂。”
谢玄朗垂眉顺目,此刻却从王曦的命想到了王珠的命。
他虽然很想要王珠,却不能得罪端木紫麟。
王珠又那般凶狠,必定是会报仇。
所以虽然可惜,也是能除掉了。
谢玄朗无限怅然,口中却也是柔顺的说道:“多些太子殿下的教导。”
殿外,冬雪初晴。
朝会散去,王洵大步向着宫内前行。
他面色铁青,怒气匆匆。
大夏的皇宫,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凝结了一缕紧张气氛。
眼见六殿下面色不佳,撞见了王洵宫人,顿时纷纷让开。
王洵径直向着王珠的宫室前去。
雪花停了,路上的积雪清去了,梅花开得精神。
这样子冬日好天气,王珠正自在赏梅花儿。
今日宫中所有的人都十分紧张,唯独王珠却也是格外的清闲。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梅花。
此刻她正披着雪白的皮裘,那边儿上的白狐毛更衬托王珠脸颊好似滴粉搓酥。
王洵大步走过来,呵斥周围的宫人退下。
众人自然莫敢不从。
王洵身上的煞气逼人,谁也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王珠,今日张御医是你安排的?”
王洵语气不善。
王珠侧头,忽而一笑:“六皇兄,莫非你不满意不成?”
王洵顿时一堵,他是在朝会散了后,方才从王曦口中得知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唱一和。
更气人的是,王曦居然好奇询问,莫非九皇妹没有通知王洵。毕竟王曦,以为王洵也是知晓此事的。
瞧到了王洵脸色,王曦方才知晓王洵方才动怒居然并非演戏,而是货真价实。
弟弟妹妹这般闹腾,王曦也是哭笑不得。
而王洵,却也是顿时怒气冲冲来寻王珠了。
王洵冷森森的说道:“我瞧你是故意的,居然也是没透半点消息给我。”
这些年来,王洵杀人杀得多了,身上自然也是难免有股子的煞气。
许多人瞧见王洵,却也是莫名恐惧起来了。
唯独王珠,却仍然是那般样儿。
漫不经心,有些瞧不上的模样。
“如今六皇兄不是也是已经知晓了。”
王洵容色漠然。
王珠嫣然一笑:“宇文贵妃收买张御医之事,你我更是早就知晓。故而母后请来的御医确认父皇中毒之后,我还特意命人让张御医再来一次。一则是为确认,再来也是故意的。”
王洵冷笑:“没事找事。”
王珠淡淡的说道:“宫中眼线众多,父皇中毒是瞒不住的。对手会怎么做,我也是不知道。既然不知晓对手有什么打算,不如自己设置一个破绽,让对方觉得有可趁之机。如此,反而让对方按照你的心思安排计划。”
正在此刻,凌雪梅却也是盈盈而来,悄然站在了王珠的身边。
王洵早命这些宫人退下,故而眼见有人前来,却也是不觉有些留意。
一见,却也是微微有些震慑。
毕竟凌雪梅姿容无双。
不过也只是有些惊讶,好似王洵这样子人,早就已经过了为了女子之色而倾倒的年纪。
他很快收敛了心神。
王珠向着王洵介绍:“我早命人除掉张御医,这一位便是方才假扮张御医之人。”
除开端木紫麟,碧灵宫中自然要属凌雪梅最精通那易容之术。
毕竟身为杀手,千变万化却也是必不可少。
王洵忽而不觉冷笑:“雕虫小技,用尽心思也不过是妇人之见。今日用不用那张御医设局都无甚差别。这江山,靠的是拳头,而不是这些个软绵绵的算计。别说宇文贵妃说的不是真的,便算当真是真的,那也算什么?我早点齐了军队,大不了,就血洗朝堂。今日,就让太子哥哥登基又如何?谁若不服气,便是杀了谁。”
王珠拢眉:“果真是空有蛮力,丝毫也不知晓用脑子。六皇兄,你的蠢笨却也是从来未曾让我失望过。当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王洵倒也并未激怒:“既然如此,九皇妹又有何高见。”
王珠转身,又轻轻抚摸那枝桃花:“哎,若是要杀人,总是要杀个令人心悦臣服,总是要顾忌名声。”
王洵不屑:“名声?那又算个什么?九皇妹,你何时变得这样子迂腐了。”
王珠道:“你弄死谢玄朗,弄死白薇薇,自然不需要顾忌个什么名声。可这世族的势力,却也是前朝都有了,经历了几朝却也是屹立不倒。就好似眼前的梅花树,一颗主干,又生出了许许多多的分支,形成了庞大无比的存在。无缘无故杀死几个贵族,也不算什么。可如今,我却要将这颗梅花树一根根的枝条都折下来,最后毁掉了主杆,灭了根系。我要让大夏从今以后,再没有什么所谓的世族传承。除了谢玄朗,还有谢家所有的势力,所有的依附。除了谢家,还有别的大夏世族,我都不能容。你以为似的是几百人?几千人?那可绝不会是这等小数目。”
说到了这儿,王珠眉宇之间蓦然浮起了几许狠意,她一伸手,将那一枝梅花生生的折下来。
“我要采到手中的,却也不是这一枝梅花。今日六皇兄弄死了谢玄朗,我大夏皇族强势一番。可等到若干年后,你我也没了,那些世族可就会死灰复燃,又心存阴谋。要杀这许许多的人,若要让别人安心,就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谋反。”
王洵面色一变:“你,你当真疯了。”
一旦兵变,王珠莫非不怕事情难以控制?
王珠比王洵所想的更为疯狂。
王珠却忽而一笑:“我虽然戏弄了六皇兄,可是有时候,有些事我不会告知太子哥哥,却会跟你说。”
正值此刻,却也是有人禀告。
宇文贵妃原本应当被幽居在宫中,可中途却也是被人劫走。
十殿下王朗,居然也同时被人带出宫外。
屏退来人,王珠瞧着王洵,王洵也是一脸震惊之色。
只因为,王洵已经是隐隐猜测得到王珠的心思。
王珠轻笑:“谢家原本就有不臣之心,不过饶是如此,若是有心造反,总要做个傀儡。十皇弟年纪小,又不喜欢咱们,这可真是极好的选择。”
王洵言语肯定:“你故意的。”
王珠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我自然是故意的。太子哥哥虽然想让王朗当个富贵闲人,可我却认为斩草需除根。既然是个祸害,为什么要留着?”
故而她纵容,让谢家的人带走了王朗和宇文贵妃。
要死,就死一处,这才是极好。
那梅花映衬王珠的面颊,却也是更增加了几许的娇艳之色。
可那红唇唇瓣吐露出的言语,却也是句句恶毒。
王洵心中对王珠,是说不出的讨厌,说不尽的别扭。
然而,他却也是知晓,王珠做的事儿,自己是乐意的。
王曦还想好生留着王朗一条命,可王洵却丝毫无感。
那小崽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又凭什么要留着?
小小年纪,就自私蛮横,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伴随他长大也是不会有丝毫改变的。
王洵内心冷冰冰的嘲讽,王珠就是那等空有锦绣面皮的狠辣妖物,可偏生自己却跟这等妖物一般心思。
王珠淡淡的说道:“我虽然算计了,可是宇文贵妃可以选择,到底是不是一定要跟谢家走到一道。她本可选择,安安分分的做她太妃。如今证明母子两人并不安分,是个祸害。如此,又怪得了谁?”
说到了这儿,王珠蓦然一伸手,轻轻的将梅花投入了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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