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了第三遍,乔蓁终于从睡梦中醒来,刚睁开眼,便看见立言安安静静地蹲在房门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朝自己看来。
乔蓁坐了起来,问道:“刘立言,你在门口干嘛?”
立言站起身,乖乖答道:“哥哥,你不让我进你房间的。所以我在门口等你醒来,带我去游乐园。”
乔蓁看着立言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想起今天是他生日。爬起床,准备洗漱,立言便像个小尾巴跟在了后面。妈妈从厨房里端了早餐走出来,对正在刷牙的乔蓁说:“立言起了个大早,说你要带他去游乐园。”
乔蓁愣了愣,用含着泡沫的声音含糊地说道:“嗯,我之前跟他说了。”
听儿子这么说,乔妈妈笑容满面,摸了摸立言的头发,说道:“那你要听哥哥的话,爸爸已经给你定好了蛋糕,晚上回来咱们一起吃蛋糕。”
立言开心地在妈妈脸上亲了一下。乔蓁看着面前的一团和气,却突然失了神,他想起自己的六岁生日。想起那时爸爸也定了蛋糕,妈妈也这样摸着自己细碎的头发。可是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已经过去了十年,自己在不断长高长大,爸爸在未知的地方是否也想着自己?
乔蓁感到自己鼻子有些发酸,他扭过头,拧干水龙头,捧了把凉水洒在脸上。
收拾妥当,妈妈在立言的小书包里细心地放好了水壶,扶正了立言的棒球帽,这才对乔蓁叮咛道:“注意安全。”乔蓁沉默地点点头,出了家门,立言小跑着跟了上去。
刚走到小区门口,远远便看见了早已等在那里的安雨萱。立言开心地跑过去牵住了雨萱的手,雨萱弯下身,轻轻问道:“书包重吗?要不要姐姐帮你背?”
立言乖巧地摇摇头说:“不重,妈妈就放了些小零食。”
正在这时,齐耀和唐宇成乐呵呵地走了过来,立言便开心地叫:“齐耀哥哥好”,“宇成哥哥好。”唐宇成摸摸立言肉肉的脸蛋说道:“生日快乐,哥哥们送的礼物收到了吗?”
立言点点头说:“哥哥昨晚给我了,谢谢。”一旁的乔蓁看看时间,说道:“我们出发吧,等会儿就热起来了。”
唐宇成牵住立言的另一只手,打趣道:“走咯,咱们约会去咯。”
“老兄,有小朋友在,你也不注意注意遣词?”齐耀笑着说道:“别把咱们立言教坏了。”
“齐耀哥哥,什么是约会啊?”小孩子的好奇心永远泛滥在任何场所,立言抬起头好奇地望着齐耀。
“问你宇成哥哥吧,他有经验哦,我也不大懂。”齐耀坏笑着说。唐宇成瞪了一眼乔蓁和唐宇成,他也不知该怎么向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解释那么深奥的词。
“约会啊,就是好朋友聚在一起玩耍。”雨萱顺手剥了块巧克力放进立言的嘴里,笑笑说到。唐宇成便急忙赞同地点点头。
“哦,那哥哥也带姐姐去约会吧。”立言嚼着巧克力看着乔蓁说道。一直不在状态的乔蓁尴尬地看看安雨萱,然后眨着眼说:“所以,我们今天就是去游乐园约会啊。”
“好棒,游乐园很好玩的,有旋转木马和摩天轮,还有hello-kitty。”立言看着乔蓁一脸童真地说道,“哥哥还是第一次带我去约会呢。”
上了公交,唐宇成和安雨萱带着立言坐到了后排,乔蓁和齐耀则坐在靠门的地方。
齐耀扭头看看眉飞色舞的唐宇成和立言,再看看旁边认真倾听的安雨萱,笑着对乔蓁说道:“他们看起来倒还挺像一个全家福。”
乔蓁也转过身看了眼,然后幽幽地说道:“是啊,他们和立言更亲近些。”听完,齐耀扶了下眼镜,认真地说道:“立言毕竟还是个孩子,我跟你说,其实,小孩子最懂人情世故,谁对他好,他能分得比我们更清。”
乔蓁扭过头,看着街道两旁的树不断后退,渐渐陷入了深思,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游乐园门口。
齐耀和唐宇成带着立言去玩儿童项目了,乔蓁和安雨萱则有些无所事事地在四处游荡着。安雨萱见乔蓁话不多,也不知怎么找话题,便独自去买了冰淇淋,递给乔蓁一个。然后坐在长凳上吃起来,
乔蓁安静地吃完冰激凌,看着半空中的摩天轮,突然头脑发热,拽着安雨萱说:“我们去坐摩天轮吧。”安雨萱淡定地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吞进嘴里后说道:“不去。”
看乔蓁有些失望,雨萱便握紧拳头说道:“不过......既然你想玩,就舍命陪你吧。”乔蓁像个孩子似地笑着说到:“除了我妈,你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女生。”
安雨萱朝他笑笑,温暖如同六月的太阳,乔蓁抬头迎向刺眼的太阳,心想安雨萱也被这暖阳给融化了。乔蓁突然觉得很快乐,至少,他见证了一座冰川的融化。
随着摩天轮慢慢转动,雨萱紧张地闭上眼睛,乔蓁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偷笑起来,想不到安雨萱竟然恐高。他坐到安雨萱身旁,说道:“摩天轮已经是最低级的挑战了。”
“可我恐高。”安雨萱拽着他的衣服,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她害怕这种失重感,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从高空跌落,不由得拽紧了身旁的乔蓁。
乔蓁却如同闭目养神般靠在座位上,他说:“六岁生日的时候,我爸带我来坐过摩天轮,我不敢,我爸就说,如果害怕,那么就会错失掉最美的风景。你知道吗?从摩天轮上可以看到很多你平常看不到的景致。”
听完乔蓁的话,雨萱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心跳很快,她尝试着朝外看去,她看到右下角的海盗船,正左右摆动,她看到不远处的河面上,船只变得如同蚂蚁般。她还看到如滤袋般的河面上横跨着如同彩虹的大桥。这些,都是她不曾看到的。
摩天轮快达到顶端时,雨萱的心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她静静地看着窗外,去感受那些独特的快乐。耳畔却隐隐约约传来个好听的声音,夏风中,他好像在讲关于摩天轮的传说:
摩天轮是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才跨越天空而存在的。
天空的颜色很蓝。
就象天空一样的高远,广阔。
它带给我们的幸福,是一种缓慢的,宁静的,安稳的幸福。
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我们一直在努力,尝试着接近幸福,
天一样高的幸福。
摩天轮比我们先做到。
幸福就像这游乐场的摩天轮,要转一大圈才能找到,而且
是不能回头的...
坐上摩天轮就是幸福,随着摩天轮渐渐转动,升起,人们在脚下,变得渺小,整个世界仿佛只有我和身边的人,我们也就离神更近一些.当摩天轮转到最高处的时候,虔诚的许下一个愿望,那样,你的那个愿望就会被神听到,如果神认为你是个好孩子,那么你的愿望就会得以实现......
雨萱猛地清醒过来,对身旁正望着远处的乔蓁问道:“乔蓁,你在和我说话吗?”乔蓁回过头,一脸疑惑,,他摇摇头,问道:“怎么了?”
雨萱纳闷地说:“不是你在跟我说摩天轮的传说?”
“传说?什么传说?”乔蓁似乎来了兴趣。
“好像是说,当摩天轮转到最高处的时候,虔诚的许下一个愿望,那样,你的愿望就会被神听到,那么你的愿望就会得以实现。”雨萱像背书似的对乔蓁说道。
“现在就是最高处啊,可以试试。”说罢,乔蓁闭上眼开始默默许愿。
看见大男生也相信这种传说,雨萱笑了下,也轻轻地闭上了眼。走下摩天轮,雨萱问道,“许了什么愿?”
乔蓁耸耸肩说道:“你以为我真的相信啊?你们女孩子就是平时太爱看言情剧,整天想入非非。”说罢对雨萱说道:“我去买饮料,别乱跑。”
乔蓁拿着两瓶饮料回到摩天轮前的时候,雨萱早已不知去向,心里一惊,这才几分钟的时间,那丫头是十足的路痴,能跑去哪里呢?绕了一圈,没看到雨萱,乔蓁才猛然想到这世界上有种找人工具叫手机,心里稍稍放松,摸出手机,快速按了雨萱的号码。
背后传来舒缓的音乐声,雨萱举着手机走到乔蓁面前说道:“你在找我?”乔蓁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团火,他问道:“你跑哪去了?我到处走你。”
雨萱指了指旋转木马前的立言,悄声说道:“刚刚立言说想和我们一起坐旋转木马,他一直等着你呢。”
乔蓁看着旋转木马,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不去了,你们带他坐吧。”说罢转身坐到了凳子上。
那厢,唐宇成扇着红扑扑的脸,看见乔蓁还坐着,便大步流星地奔了过来。对着乔蓁说道:“乔蓁,就等你了,这可是立言一进游乐场就想做的事。”
安雨萱看着在齐耀身后默默注视着的立言,轻声说道:“今天可是立言的生日,别让他失望。”
乔蓁看向立言,看着他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小脸和期待的眼神,忽然站起身朝他走去。见安雨萱和唐宇成还呆呆站着,乔蓁回头催道:“干嘛呢?不坐旋转木马了?”
唐宇成和安雨萱两个人,便兴高采烈地跟了过去。看见哥哥走过来,立言忽然笑了,他昂着头,对着乔蓁叫道:“哥哥。”
乔蓁也便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像妈妈那样,然后抱着他坐上了旋转木马。剩下的三个巨大电灯泡也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上去。
木马随着音乐缓缓转动,安雨萱看看身旁的乔蓁和立言,露出了笑脸。齐耀回过身,拿出相机,迅速将那个画面定格。
一曲结束,走出旋转木马的门,乔蓁牵着立言,柔声问道:“还想玩什么吗?”
立言却忽然拍拍自己的额头,说道:“哥哥,我感觉像是做梦。”乔蓁听完,脚步却慢了下来。
安雨萱和齐耀手里拿着几个棉花糖,走了过来。雨萱将手里的棉花糖递给了立言,立言冲着她笑了,如同手里的棉花糖,甜甜的。
乔蓁看着脸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有些微微发红,却仍然脊背挺立的安雨萱说道:“谢谢。”
不远处的树荫下,唐宇成早已惬意地坐在了椅子上。他冲着齐耀忽地说道:“别动。”
齐耀愣了一下,真的停下脚步。
“额......你就这样站着别动,把手抬高一点,我再想想看。”唐宇成举着相机,满脸认真退地到一棵树下说。
于是,在正午的太阳下,齐耀双手伸开,一动不动站了五六分钟,终于听到站在阴凉处的乔蓁说道:“宇成,你不是早就说没电了吗?”话刚离口,齐耀这才反应过来被捉弄,唐宇成便开始畏罪潜逃。想到刚才像个行为艺术家似的引得路人旁观,齐耀大呼小叫地朝唐宇成追去。
看着在夏日的游乐场里你追我赶的两个人,安雨萱和乔蓁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似乎忘记了炎热。
齐耀像是绊到了什么,忽然跌倒在地,几个人立即紧张地朝他走去。
“齐耀,受伤没?”肇事者唐宇成关切地问道。
“腿好像崴到了。”齐耀一脸可怜状。
“不会吧,我看看。”唐宇成说罢弯下腰去,猛地感觉到背后有股“阴风”冒起,唐宇成转过头,便看见了齐耀奸笑的脸,他说:“居然敢捉弄我,跑不掉了吧?这叫以牙还牙。哈哈。”唐宇成挣脱齐耀的手,又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立言跑过去,跟在齐耀的身后一同加入了他们的追逐游戏。
坐在游乐园的阴凉角落里,雨萱看着原处的打闹,“我还是第一次见立言那么开心。”雨萱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或许吧,”乔蓁坐在一旁,安静地喝了口饮料说道。
“你今天表现就很不错啊,”雨萱转身看着乔蓁,认真地说道,“以后再接再厉,相信立言会开心地长大。”
“安雨萱,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总是对立言那样吗?”乔蓁放下饮料,若有所思地问道。
“好奇过,但我知道,你如果想说,一定会主动跟我说。”雨萱用手托着下巴,朝立言看去。
乔蓁也看过去,云淡风轻地说道:“六岁生日以后,爸妈就离婚了,我妈后来嫁给了刘叔叔。我妈生立言的时候,我已经十岁了,他是早产儿,体质不好,时常哭。我那时很反感家里有个成天爱哭的家伙。”乔蓁顿了顿说道,“或许是我怕他会抢走我妈吧,对他总是很坏,不准他在我面前看动画,也不准他进我房间。”
雨萱静静地听着,她说:“其实最开始见你对立言那样冷淡,我也挺为他打抱不平的。但是你知道吗?他不准我说你半句坏话。后来才发现,其实你很疼他,只是不愿轻易表露出来。”
于是,那一年六月,安雨萱在游乐场的那个角落里,第一次和乔蓁说交心的话。乔蓁也似乎从没有那么轻松过,可是在说了立言的事以后,他突然释然了很多。
转过头,看到雨萱的另一侧脸上沾了不少化掉的棉花糖,乔蓁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雨萱被他的笑弄得满头雾水,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乔蓁笑着递过来一张纸巾,这才缓过神来,一边擦脸一边说:“立言很懂事,从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有种很特别的气质。”
“你可不要打我们家立言的主意,一见钟情这种事,你就藏在心里吧。”乔蓁开玩笑地说道。
“知道啦,不会和你抢立言的。”雨萱识趣地说。
“没人抢得走,因为那家伙太黏我了。”乔蓁枕着手躺了下去,望着蓝天说道。
雨萱拾了片树叶,把玩在手里。“其实,我好希望有哥弟弟或者妹妹。”她望着天淡淡地说道,“我的世界好像永远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说得那么可怜,不是还有我们吗?”乔蓁坐起身说道,“以后,立言也很喜欢你这个姐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世界,最要紧的,是要让这小世界变得充实起来,不是吗?”乔蓁笑笑,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安雨萱看着他明媚的笑脸,心里却早已如明镜一般。她曾以为,乔蓁不会将立言的事告诉自己,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搬到楦城以后,她处处觉得陌生,可如今,她的心却又了沉甸甸的分量。她意识到,连自己也在变,她知道,心底的那份重量,很大一部分,都是乔蓁他们注入的。
只是她对他们始终有种淡淡的疏离感,她把那视为朋友间应该有的空间。就好像坐在车后座的她总是习惯性地拉着冰凉的扶手,就好像她仍旧不习惯有人靠她太近,又好像她总不自然地把手插进口袋。
那是一种防御的姿态,她在慢慢放下那个她持续很久的动作。以后的日子里,她相信自己可以变得更好,因为,她再不是那个连自己都陌生的安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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