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一片矮房子里,迎来欢天喜事。
有女初长成,嫁作他人妇。
这片房舍,仅有的一条小巷通道被邻居门挤得水泄不通。
大伙儿的好奇心大于祝福。
这家原是搬来不久的住户,进进出出的全是年轻人,看穿着也与巷子里的其他人大不相同。明明嫁女却不见张罗的长辈。。
甚至连出嫁的新娘子大伙儿都鲜少瞧见,真真是稀奇事,难免惹人踮足张望。
只见那间与大伙儿差不多的矮房子里,一应用度早已准备妥当,放眼一瞧,均是铺天盖地的红。
大门虚掩着的,即使是伸长脖子也看不清楚里面的光景。
不多会儿,一个穿红锦褂的中年婆子自里面出来,衣兜里装满喜糖:“来!来!来!大伙儿沾沾喜气,吃了这新嫁娘的喜糖啊,精神百倍,不打瞌睡。”
“恭喜!恭喜!”
“贺喜!贺喜!”
“呵呵呵,同喜同喜!”发喜糖的婆子一边乐呵呵地应着大家,一边往巷子口张望。
就在这时,一阵欢天的锣鼓锁啦声传来。
“来啦,来啦!”众人原本对新娘的好奇心立刻被巷子口方向吸引,迎亲的队伍来了。
一听到声响,拿婆子动作越发麻利起来,三下两下送完衣兜里的糖,转而往屋里走,临进屋还不忘掩上门。
一眨眼的功夫,迎亲的队伍来到巷口停住。
穿得花枝招展的喜娘扬着手喊道:“停!停!停!兄弟们暂且歇息,待我去递名帖。”
“呵!呵!好——好——去——去——”
说话的正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戴大红纱帽的新郎官,只见他满脸傻笑,嘴角还淌着口水。
“哎哟,看把新郎官高兴得。”喜娘赶紧转过头去,对着新郎做一个擦口水的动作。
新郎官却不卖帐,只一个劲的催促:“去——去——快去——”
这一说话,哈喇子成串往下掉,看得大伙儿一愣一愣的,感情是个傻子。
喜娘换上一副笑脸筛着水桶粗的腰肢走到屋门前,递上名帖。
还是刚刚的红锦褂婆子出来接的名帖,她只敷衍瞧上一眼,两人暗自交汇眼神,便像旁边的人使个神色。
旁边一男子便上前两步,抬头扯着嗓门喊:“吉时已到,催妆。”
于是。喜娘抬手在房门上边敲边说:“新娘子,吉时到了,该上轿了。”
如此三次,寓意三催四请。
刚做完,婆子就打开门,引得大伙儿探着脖子往里瞧,可偏偏只看到一个背影,新娘向窗而坐,背对着门口,左右两旁各站一名丫鬟。
婆子端起事先准备好的饭,装模作样的来到新娘面前,喂上一口。
那饭并未喂进嘴,而是被新娘子赵婳别开了,此时,她双手被绑,双目挂泪,全身无力任由两人提扶着。
不过是个过场,婆子笑容可掬的替赵婳盖上喜盖头,冲门口吆喝一声:“新娘上轿。”
喜娘接过话,转过身对着巷子门口重复一遍:“新娘上!”
锣鼓锁啦欢快地响起,人群开始沸腾。
两名丫鬟搀扶着赵婳一步一步往外走。
“轰——轰——轰——轰——”四发炮仗把气氛推向高。潮。
见新娘出到门口,喜娘连忙回去,把一个劲儿傻笑的新娘拽下马,低声叮嘱:“等会用右手,把新娘扶上花轿。”
“是——是——”新郎一个劲儿地点头,双眼放光的只瞧着缓缓行来的新娘。
喜娘正欲往前去,临了不放心,又多问一句:“哪只是右手?”
“右——手——”新郎伸出的赫然是左手。
新娘伸手就是一掐,心里咒骂,傻子!
“啊——痛——痛——”他抬起被掐的那只手,又吹又抚,“痛——痛——”
“待会再伸错手,媳妇就不给你。”
虽然喜娘的声音很低,但却被新郎听得清清楚楚,他惊慌的抬起双手,思考半晌,伸出右手:“这——只——”
“对了,记住了啊!”
新娘越走越近,锁啦吹得越发起劲,喜娘一个弯腰,掀起轿帘,笑嘻嘻地等候在一旁。
新郎一瘸一跛地迎出去,伸出左手要去搀来人。
不仅傻,还残疾!
大伙儿心里一凉,都向新娘投去同情的目光。
喜娘在后边咬牙切齿:“傻子!”
忽然,新娘脚一软,往下瘫倒,两个丫鬟赶紧去扶,终是手脚慢半拍。
只见喜盖头被倒下去的力道一掀,掀至一旁,露出一张倾国倾城梨花披雨的脸来,这还不止,原本笼在喜服中的青葱手臂竟然还绑着绳子。
整条小巷一瞬间安静,静得可听见新娘子眼角泪珠掉落泥尘的“啪嗒”声。
看客中有人倒吸冷气,有年轻的媳妇惊惶地捂住嘴,有人甚至吓得一踉跄。
“唉~唉~”喜娘反应过来,“新娘子是舍不得娘家,舍不得她娘亲,啊~,继续,继续!”
锣鼓锁啦再次尴尬响起,吹奏之人只扬着脸,看着天,摇头晃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两个丫鬟忙不迭地大力一提,把人提起来,婆子从后面赶上来,捡起盖头连上面沾染的泥都来不及弹一下,就给新娘子盖上。
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加快脚步,把人架进轿子里。
新郎空伸着左手追在后面:“扶——扶——”
转眼间,人已经关进花轿。
喜娘一巴掌刮到新郎的后背上:“赶紧上马。”
在几人的帮扶下,新郎费力的爬上枣红大马,还不待其扶正纱帽,一旁的司仪便喊开了:“送轿!”
八位身穿大红缎子马褂的大汉马步一扎,一声响亮的吆喝响起,轿子离地。
大红灯笼开路,炮仗齐响,锁啦锣鼓乐翻天,一行队伍在人们的注视下,浩浩荡荡掉头而去。
待队伍消失,再回头一看,刚刚新娘出嫁的屋子空空荡荡,竟无一人。
看热闹的街坊领居,压根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大家愣是半晌没说话,你瞪我我瞪你,忽然生了默契一般,均低头做鸟兽散。
只有天真不知的孩童还撵着花轿远去的方向,追着,跑着,笑着。
声音渐响渐远,那尖锐的锁啦出吹的,赫然是一曲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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