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屋人一直在好言好语地劝慰聂仙仙,把破碎的瓷片和脏了的肉块从她手中抠出来。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像哄小孩一样跟一个六十多岁的人说着软话,这个画面看起来着实诡异也很令人心酸。
我在网上看了不少关于聂仙仙的资料,说是她的家人都在战乱中离散了,几个兄弟姐妹都已经不在,参军的战死沙场,在家务农的死于贫穷,母亲又是个常年缠绵病榻的病秧子,没钱治疗之后很快也殒命。
关于她父亲的描述不多,只知道早年是个赌徒,因此家里的境况更加不好。聂仙仙小小年纪为了谋生就只能被送去学戏,能成长为名伶,中间吃了不少苦头。
话分两头,再说当时看这场面,心里酸涩之余也让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我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让自己处在守屋人攻击区域之外的安全地带。既然验证了聂仙仙本尊真的留在了这大屋里,我也没有要继续留下去的必要,只想趁着他们不注意赶紧跟白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样东西。我后来在想,如果我当时没有看见这样东西,也许接下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聂仙仙也可能就不会出事。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好奇心所要带来的后果,我看到一个足够能勾起我兴趣的东西,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走向它。
那是一幅画,画像上是一个穿着民国时期的军装的人。年轻的男人,眉目英挺,眼里满是神气,很是好看。
我正要伸手去碰,聂仙仙一声惨叫扑了过来。“不准碰!”她的声音尖利,像划破玻璃的刀子,我伸出去的手生生停在半路,因为我在她那双失焦的眼睛里第一次看到了狂热的光芒,“不准碰我的莫钧!”
她以身挡在那幅画前面,像是要跟我对峙,她身后的手紧紧握住画的一角。好像一松开,那幅画就会不见一样。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很无措,默默把手收回,试图表达我没有敌意。我哪知道这画上的人就是聂仙仙等了大半辈子也没有等到的莫钧,她现在就像是一只被踩到痛处的猫一样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我真后悔自己想去看画的举动。而当我看到守屋人拿着刀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的后悔达到了峰值。
“你们该死!该死!”他叫嚣着冲过来,老式的房间并没有留下太多打斗的余地。我本能地向侧边一躲,摔到了一边。白珩上前来要救我。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我们都保持了片刻的静止。
我倒下去的时候拉住了我旁边的聂仙仙的衣角,这完全是人摔倒时要抓点什么来保持重心的本能举动。而聂仙仙当时手里紧紧捏住那幅画的一角……原本该被那幅画覆盖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形状规则的空洞,或者用壁橱来形容更准确一些,这个方形的格子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罐。罐子里充斥着不明的液体,而最重要的事,罐子里那个人,跟画上那个人,一模一样!
聂仙仙眼睛瞪得老大,一手捂着自己的嘴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到了那个罐子边上,似乎是辨认出来那人是谁了,“啊”地一声惨叫之后便抱着罐子开始又是哭又是喊,“莫钧!莫钧!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你从前跟我说过那样狠心的话,可是我不怪你,我知道你肯定是顾虑自己的身份会给我带来麻烦才故意疏远我的,我都懂,我不怪你……”她紧紧抱着那个罐子,说出这一大串逻辑清楚的话,罐子里那个人的面容还停留在二十多岁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化。守屋人这时候已经忘记要攻击我的事情,紧紧注视着聂仙仙,嘴唇不断地颤抖。
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聂仙仙的思维已经错乱了,她以为这个人就是活着的莫钧。
“他,已经死了……你抱着的,是个罐子。”我斟酌着说完这一句之后,周围地空气以可察觉的程度变冷了,几乎要把一切都冻成冰碴,再碎得一地。
守屋人立刻向我投来凌厉的眼神,他愤怒得发抖,把刀子伸向了我,可是他没有立刻冲过来,也没有说话,聂仙仙的举动让他不得不分神去看,他丝毫不敢错过她的反应。毕竟跟我这个闯入者比起来,在他心里聂仙仙受不受刺激才是更是重要的。
看这情形,我猜聂仙仙大概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等的那个人被装在罐子里,就放在自己的房间。这种事光是想一想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更不要说聂仙仙已经看起来心智不大完整了。果然,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她一步步后退,失心疯一样开始哭,像一只绝望的兽。我从来没有听人哭得那么伤心过,像是被闷在汹涌的海水里面不能呼吸,一松懈就有水流从四面八方灌过来。
守屋人看她脚步踉跄步步后退,就要伸手去接她。
但是他忘了,他的手里,有一把很长的西瓜刀……
利刃刺穿肉体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被无数倍的放大了。导致我很长时间之后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这真是一种折磨。
不管你信不信世上该不该有这样的巧合,反正那一刀刺穿了聂仙仙的心口。
她活不了了,这件事不用怀疑。
守屋人那张苍老的脸上都是绝望又伤心的表情,一点看不出拿着刀要杀死我们的样子了。他最喜欢的女儿死在自己的手上,这种事,换了谁都接受不了。
眼泪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往下淌,他撕心裂肺地喊他女儿的名字,“仙仙!仙仙呐!”
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够应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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