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入眼是一个照壁和一个小天井。阳光射进来,能看见空气里飞舞的细小灰尘。屋子的陈设大多跟图上相同,没怎么改变过。天井旁边,靠近正厅的那边有一个原形的孔洞被铁片盖住,这也是典型的古徽州风格。一般家庭会在这里养一只乌龟,因为徽州男子出去做生意的很多,养一只乌龟在家里是表示期待人“归”的意思。
这些知识都是当导游的时候储备起来的,南方的古建筑讲究很多,哪怕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都能给你说出一篇文章来。难得见到年代久远保存还如此完整的院落,我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白珩给出的平面图只是抽象的框架,真正实物看起来端的是华丽无比,比如正堂里那个黄花梨木的椅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明代经济繁荣,这帮人从南洋搞了不少花梨,紫檀这类高档木材回来,所以明代家具发展很快。明代硬木家具到现在,价格炒得不像话的高。我咽了咽口水,深呼吸好几次才控制住想打劫白珩家的心思,重新把思维拉回到风水改建这件事情上来。
我一边回忆白珩给我看过的图,一边观察这个屋子,心里不自觉比照起来,旁边一个光秃秃的高足方花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指着那处问白珩,“不对啊,这里,是不是少了什么?”
白珩抛给我一个询问的眼色,我说,“那张图上靠近墙角这个位置有一个特殊的图案,当时我看不清楚,以为是个摆件。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白珩看了一眼空着的红木架子,神色不明,“你确定这里有东西?”
“是啊,”我很肯定,“那张图我看过很多遍,细节部分都快能背下来了。”
他沉吟半晌,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这里以前确实是有东西的。可我父母的变故之后,这些东西全都被撤走了。”
“撤走……谁做的?”
白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爷爷很快生病住院。大伯掌管了家里,我也被接到山下去,这里就被封起来了。等我再想办法进来这里的时候,这些东西已经不见了。”
“是……这样啊。”
我有点失望,按照白珩的说法,他大伯当了家主之后并没有来这里住过,而是选择把老宅封起来。白珣后来成为新的家主,更是对家族里留下的这些老规矩老物件毫不在意。所以位于半山的这个老宅子就一直闲置下来。白珩出于种种原因,不希望他的哥哥白珣知道他在调查这些事情,所以每次来都是悄无声息地进来,尽量不破坏这个大屋的原貌。
“也就是说你见过,对不对?你能回忆出那是一个什么东西吗?也许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呢。”
白珩眼里动了动,然后有些失望地说,“我确实记不清楚了,那个时候的记忆对我来说都很模糊。”
我看他神情有点低落,自己也觉得让人回忆这个颇为残忍,有点遗憾却也不再追究下去,“你画给我的图上有这个东西,我还以为你会记得比较清楚的。”
难以名状的表情在白珩脸上闪过,他露出一个稍显萧瑟的笑容来,“确实是没印象了。”
“无所谓啦,不拘这些细节。”我说。
于是我们继续往整个宅院里面走去,白珩在前面带路。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白珩自己都没有印象的话,那么他给我的图上所绘制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我凝视着他的背影,努力将不好的念头甩出去,既然他找我来看这边的风水,没理由对我隐瞒什么才对,也许是我自己想多了。
屋里其他的布置几乎没有变动,除开薄薄的灰尘,看不出来是个长期被弃用的宅院,反而像是主人出了个门,给人感觉下一秒就会回来似的。我摸着花梨木的椅子,脑中开始浮现这里从前的样子,有一个很高大帅气的男主人,是白珩的父亲,白珩如今的身量与他很像。女主人温婉和顺,是他的母亲,还有一个老爷爷,曾经的白家家主。他们带着年幼的白珩居住在这里。
对了,那时候的白珩是什么样子呢?他小时候肯定很好看,眼睛里还没有现在那种波澜不惊的沉静,看人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也许很可爱。因为家族严厉的教导,很早就知道要用功念书。也许会一本正经地念着古奥的书籍,抿着嘴角写作业。他的妈妈会给他端来小孩子喜欢的点心。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了。能跟他一起见证这些时光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这些不会说话的家具和摆件。当他走进这里的时候,不像是回到从前的家里,反而更像是来考古,我这么想着,心里突然觉得有点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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