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天的经验,我们决定在正午之前如果找不到埋尸茧的地方,就直接回去。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带的食物也不多,如果不回去会困在这里饿死。夜里下过雨,早晨空气挺好的,昨天那种瘴气也消失了。做出这个决定还是冒了险,估计每个人心里都存着一个能不能平安走出后栅的疑问,但都默契地没有说出来。
云梦泽背上有点湿过的印子,我说你怎么了是不是太靠门边睡溅到雨了,他眼神闪烁,过一会儿撩开裤腿,露出有点化脓的伤口,平静却小声地说,“有点疼。”
原来是伤口感染疼得汗湿了,他的刘海垂下来快要遮住眼睛,看不清他眼里情绪。我瞧他这样子便心生不忍,只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也不疑有他,“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处理了伤口再说。”
“不用,都已经走这么远了。”云梦泽说。
“那你自己回去,我们留下继续找。”
“不要紧。”他脸色泛着白,说这么多话似乎已经是他的极限,我也就不再劝说。想一起去便一起去吧,决定是他自己做的,毕竟我不能为另一个人负责。
练九打头走着,我照应着云梦泽腿上有伤,帮他背了些东西,一同在后面走。没了瘴气,路也还是得摸索着走,我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我们这样做的意义,仅仅为了好奇追到这个地步也是太拼命了。练九脚步忽而顿了下来,我问他怎么不走了,他指着地上一个五行方位图让我看。往西北边的方向被标红了。我心里激动起来,又是一个路标,可是普通人,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标记方位。那么,会不会是云时方留下来的呢?经过昨天的迷路,我们已经抛弃了可能是张二子留下的那套粗糙箭头,现在这个新的符号,是不是可以指引我们到达我们想去的地方呢?
练九以眼神询问我,我说“看着靠谱。”于是我们决定跟着这个路标往西北边走。
云梦泽对这个没有特别的反应,如果最后能到他也没意见。终于走到了那座山不远,我们这才发现那边有一栋废弃的两层楼房,完全区别于居民的茅草屋。而那个方位图所指的终点,正是这里。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一栋楼,这样一栋楼房是做什么用的呢?
“我怎么觉得像是医院。”我瞧了瞧墙上的油漆,虽然破败剥落了不少,依稀能看出从前是刷了半截蓝绿色的,标准的医院配置。“你大概是猜对了。”练九走进去,一脚踢到一个装药水的玻璃瓶。说医院是抬举这里了,最多是个乡村的医疗站,现在还破败得不成样子。里面什么都没了,偶尔能见到一两个旧式的行军床,还有挂水时用的铁柱子,也是锈蚀得不像样子,门窗该烂的都烂了,庆幸今儿个阳光好,漏了许多进来,把里面的阴森气驱散了一点。
云梦泽自打进了这个废弃的医疗站表情就很复杂,蒙着一层阴影,我只当他是伤口疼得厉害,也不做他想。原本还想着既然到了医院不如给他找点药先擦上,再一想这也空置了二十多年能有药怕也过期了。走马观花在这里走了一趟,没发现特别的东西,练九没了耐心,不想在这里耽误下去,要走。云梦泽站在楼梯口一脸沉思,终于开口说,“我们去楼上看看吧。”
我打量他一眼,又看不出什么不对来,想想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既然来了就别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吧。”
根据这里留下的情况推测,一楼可能是药房以及病房居多,二楼更多是诊疗室,因为可以看到有医生的办公桌。我们进了其中最大的一个房间,门已经倒下了,我们是踩着门板进去的,灰尘呛得云梦泽直咳嗽。里面还剩下一个很大的书架和一个办公桌。练九也在边走边打量这个地方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架子上零星剩下一些没来得及搬走的病历和没多大价值的文件。突然桌子中间的抽屉吸引了我的视线,那里并没有关严实,我透过缝隙隐约看到里面有什么。
练九察觉了我的异样向我这边走过来,而我则朝那个桌子走过去,倏的地把抽屉拉开,里面猛扑出来的灰尘和霉味让我够受的。
下一刻里面的东西吸引了我们的视线,是照片!看起来年代很久远的黑白照!不只一张,上面的内容很骇人,是躺着的病人,他们都面目全非,脸上有被灼烧严重的痕迹,还起着脓疱。
这个画面让我想起赵鼎衢带我们去墓地时那个被毒气腐蚀的焦黑尸体。
若非亲眼所见不能想象那种惨状,照片上人的表情已经空洞而麻木,可是那种皮肤被烧焦腐蚀的样子给人震撼实在很大,我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脸,喃喃道,“这样死也太惨了。”
练九审视了那张照片许久,说,“这会不会就是村民说的地火?”
“惹到地灵会有的下场么。”我说。那我们现在这样闯进来想要挖出尸茧会不会也是招惹地灵怨气的行为呢,我忍不住为自己感到那么一点担忧。
还有疑问,这些照片是谁拍的,拍出来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我乱糟糟想了很多,如果说羽人是真的,那么村民传说的地火也是真的存在,那么这里真的会有地灵吗?我感觉自己踏进了一个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局,这里全都是我未知且超出我已有常识的东西。
我还拿着照片在看,练九拍了拍我,“现在别研究了,我们得抓紧出去。”
我把照片上的灰拍掉,小心用纸巾包好放到包里面。正在这时,云梦泽在一边弄出了很大动静来,书架下面的柜子面板被他一碰,接连着掉了下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粉尘四散。
静下来之后,我们看到了更令人惊讶的东西:很多个玻璃罐子,里面泡着的,全都是器官!
这个画面太过刺激和恶心,我忍不住向后缩了缩,待看清楚之后,惊讶在我心中不断扩大。
那里不是一般的人类器官,被分尸的东西,俨然就是云梦泽所说的“羽人”!
一个罐子里装的是它的头部,透过带点橙黄色的透明液体,能清楚地看到它闭上的眼睛,巨大的耳廓和皮肤表层覆盖的有如水生动物的那一层膜。这个部分被保存得很好,用栩栩如生来形容可能不恰当,但它就是那么真实和鲜活,我甚至不敢近距离去看,生怕它下一刻会睁开眼。练九的眼神又出现了那种狂热,他把那个罐子上的灰尘拂去,小心翼翼捧了出来,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深情地注视那个被分尸的怪物的头颅。
另一个罐子里泡着它的小臂和手,我这次看清它原本的肤色其实很接近人类,在白家地下的大缸里可能是因为光线和被黑色的药汁泡过我才觉得它们的手是黑色的。那只手细长精瘦,有指甲覆盖,看久了甚至会觉得有点病态的美感。我赶紧甩甩自己的头,把这个莫名的念头甩出去,怎么会美呢,明明应该是恶心才对。
看这数量,应该是一个羽人被分尸之后的结果,值得注意的是,有些罐子里的器官带有一定程度的损坏。如果不是云梦泽赶巧把柜子门碰掉,我们还不会看到这一幕。羽人应该不是什么常见东西,是什么人会把它拿来做成标本放在这里?放在罐子里的目的又是什么,泡酒么,还是做研究用?
好奇归好奇,我对这种泡在溶液里微微发白的器官还是没有什么好感,一直忍着没吐出来,这种容忍在我看到一截长得跟橡皮筋一样的神经之后很快消耗殆尽,“太变态了,再看下去我都要出心理问题了。”
我把眼光从罐子上挪开,发现云梦泽脸色微微变了些,于是问他怎么了。
云梦泽进来这里之后就很不对劲,虽然他一直话不多,但现在表现得气压有点低。
他平静地说,“没事,我走路不方便而已。”但我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复杂情绪。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正午过去,我们必须得走了,再不回去恐怕又要在后栅过夜,我已不想再体验一遍那种可怖的感觉,所以催促练九也快点走,这一趟来能发现照片和羽人标本已经算赚了。练九抱着那罐子不撒手,我嫌弃地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想把这玩意儿带出去。”
练九警惕地看着我,抱得更紧了,“变态啊你,带回去被张贵山看到怎么办,你每天跟着它睡么?”“也不是不行,这么难得你要我把它继续丢在这里么?”他很固执地说。
“操!我不要一大早醒来看见一个头在我房间,你要留着它你就去鸡窝睡!”
“我不拿出来,我就放包里行不行?”
“死变态。”
我没好气睨了他一眼,然后拉上云梦泽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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