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这句话适用于南北两地,虽然二者小年相差一天,但只要过了腊八,即将迎来春节的喜庆就会迅速的蔓上所有人的心头。
勤快的家里,已经开始置办年货了,守在家里带孩子的妻子,也开始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算着孩子他爹还剩几天回来。
全国各地的车站,都爆满了乘车的旅客,他们中有即将乘车返乡的,也有从外地刚刚下车回来的。车站的月台,见证了太多游子离别的伤感,和归乡的喜悦,无数人从这里经过,或是看着这座城市目光温柔,或是看着远方心怀期盼。
对于城市来说,它早已看惯了来来往往的人流,有人拿这里当做故乡,有人在这里向往远方,大部分异乡人,到最后都成了城市的游子,辛苦奋斗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把这座城市变成下一代的故乡。
北京的火车站,从刚进入腊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人满为患,每天从这里离开的打工族,数都数不过来。这座城市漂泊着很多异乡人,他们都是这座城市里的游子,辛苦操劳半生,也不见得能在这安家,每逢春节,都要拖着大包小包,坐着廉价的绿皮车,千里迢迢赶回故乡。
对于一些人来说,他们从一开始就融不到这座城市里。
张怀崖只身一人站在北京火车站的广场上,看着人流湍急,熙熙攘攘,独自想着心事。记得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北京的时候,就是奔着昱鼎来的,第一次没应聘上,他还在这座火车站露宿了将近一个月。
张怀崖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是融不到这座城市里的,所以后来加入昱鼎以后,他就申请调回了自己的故乡,北京和故乡相比,他还是觉得齐鲁大地更亲切一些。
这趟来北京,张怀崖是例行公事,昱鼎十三人长年分散全国各地,在各自的辖区内打理事物,平时若没有紧急事务,是绝不会来北京的,只是到了年终时候,才会按照规定,回北京总部一趟,向昱鼎的董事长汇报工作。
张怀崖这趟来,就是来汇报工作的,虽然自从张怀崖接手了齐鲁大地的昱鼎业务,这些年来齐鲁大地一直相安无事,但因为职责所在,张怀崖每年还是会在进入腊月中旬以后,来北京一趟汇报工作。
每一次来,张怀崖都会站在火车站广场呆立一会,看着这座火车站拥挤的人群,年复一年,他甚至都已经记得那些常年在这里乞讨的流浪汉长什么样子了。
在广场上站了很大一会,张怀崖才转身走去,到路边打一辆京城的士,前往昱鼎总部。
昱鼎的大名在江湖中无人不晓,但昱鼎的总部,却不像大家猜想的那样,是一栋高楼大厦,而是一座典雅的四合院,坐落在老房区。
半小时后,张怀崖就被送到了这里,他付过钱,下了车以后,看着开着门的四合院,缓缓迈步走了进去。
张怀崖要直接去见昱鼎的董事长,他想赶快汇报完工作,汇报完了以后今天还坐车回去,多年前在北京露宿街头的记忆,给他心里留下了阴影,现在的他一晚也不想在北京住。
走进院子以后,张怀崖站在正对着堂屋的大道上喊了两嗓子,院子里没人应声。
平时这里只有昱鼎的董事长和几个下人住在这里,他也没有妻子,一直是自己一个人,按理说应该在家的,毕竟大门都开着呢。
张怀崖就有些纳闷,向堂屋走去,边走还边喊,想确认有没有人在家,可又叫了几声,还是无人回应。
张怀崖就更奇怪了,抬步走进了堂屋,左看看又看看,连个下人也没有。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堂屋后面的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还不耐烦道,“一来就大喊大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看着这个人,张怀崖面色立刻阴沉了起来,这不正是他最讨厌的蒋磊嘛,他怎么会在这?
于是张怀崖开口问,“你怎么在这?往年我们汇报工作,都是错开时间段来的,今年你怎么提前了?”
蒋磊睡觉惺忪,看样子是刚起床没多大会,就连他身后跟着的魏乘风,也是不停地打着哈欠,很明显没睡饱。
“腿在我身上长着,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蒋磊打着哈欠看向张怀崖。
张怀崖懒得和蒋磊拌嘴,直接开口问,“武董事呢?”
魏乘风给二人端上来茶,把蒋磊的茶放到了主位上,而张怀崖的茶,却放到了客人位置上。张怀崖看到这一幕,嘴角讥笑,对放到客人位置上的茶看也不看一眼。
“武董事出去了嘛?”张怀崖又问了一遍。
蒋磊又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说,“两天前我到了这里以后,武董事就出差了,年前兴许是不回来了,所有的工作总结,留到年后再汇报吧。”
“出差?”张怀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武董事自从创立了昱鼎以后,就没离开过北京城,现在这突然出差,是去哪里了?要是只在北京城内活动,可算不上出差呀。
蒋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能是不喜欢这个茶叶的味道,刚喝到嘴里就又给吐了出来,直接吐到地板上,差一丁点就吐到张怀崖身上。
张怀崖有些怒意,讽刺道:“你他娘的,还真拿这里当自己家了?劳资来总部,你坐主位让劳资做客人位,还往我身前吐茶水,你我都是昱鼎十三人,按级别来说我和你是平级,蒋磊,你是不是有点太狂傲了?”
蒋磊笑眯眯的坐起身,看了看地上被自己一口茶水吐出来之后,染湿了一片的大理石地板,一拍脑袋,装模作样道,“呀,看看我这脑子,我竟然差点忘了,你和我是平级,哈哈哈....”
看着大笑的蒋磊,张怀崖恼怒异常,但还是忍了下来,他可不想跟蒋磊直接撕破脸激化矛盾,毕竟蒋磊是武董事身边的红人,虽然平级,但自己还真有点招架不住他。
于是蒋磊准备重新确认一遍,就又问:“武董事真的出差了?要到年后才回来?”
蒋磊手扶上太师椅的扶手,看着张怀崖道,“张老哥,我拿这事情骗你有意思吗?”
张怀崖想想也是,就不再多问,接着转身走了出去,看也不再看蒋磊一眼,准备自己直接回济南去。
看着离开的张怀崖,蒋磊离开太师椅来到堂屋门前,眼神望着那个背影,充满嫌弃,低声道:“假清高,二百五,智障。”
即将走出大门的张怀崖身形立刻站住了,转过头冷冷的问,“你娘个蛋的蒋磊,你骂谁二百五智障?”
蒋磊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尴尬道:“哎呦,张老哥,别误会,我骂我这不中用的徒弟,可没说您老人家。”
“你他娘的,说谁老人家呢?”张怀崖转过身,气呼呼的看着堂屋门口的蒋磊。
蒋磊作势打自己的嘴,又装模作样道,“瞧我这嘴笨的,我差点忘了,你还是没结婚的大小伙子呢,哈哈哈...”
“你...!”张怀崖被气的说不出话,几步回到堂屋门前,挥起拳头朝着蒋磊的脸上就是一拳。
蒋磊防不胜防,他实在是没想到,斗几句嘴而已,张怀崖竟然真的会动手打自己,于是他惊呼道,“老张,你他妈的真打啊!”
“我抽死你个王八蛋,白长一张嘴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张怀崖一手抓住蒋磊脖子,作势又要打。
魏乘风急忙上前拉住张怀崖,阻止他继续打向蒋磊,好声劝道,“行啦行啦,你俩别置气了,这院子里还有监控的,万一被董事长看到了,多不好。”
张怀崖瞥了一眼当院里的摄像头,气呼呼的撒开蒋磊,低声又骂几句,然后愤愤而去。
蒋磊揉着脸颊,慢慢回到太师椅上,看着张怀崖离去的方向,低声咒骂,“没脑子的东西,跟那些江湖人处多了,也变傻了,愚夫!”
魏乘风听的好笑,和蒋磊半开玩笑道,“师父啊,你说你也不是打不过他,与其在这发牢骚,为什么不直接跟他干一仗呢?”
蒋磊瞄了一眼魏乘风,闷闷不乐道,“跟他这一把年纪的老男人计较个什么,言语上占占便宜就行了,都是昱鼎的人,还能真打啊?”
魏乘风吐了吐舌头,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走到客人位上,端起那杯刚才张怀崖碰也没碰的茶水,自己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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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厚和麦闻香中途倒了两次车,他们先是在郑州下车,在郑州下车后,他们又换乘了去往天水的火车,到达天水以后,又搭乘客车,再坐几个小时,才到达自己所在的那个小城。
这一路上,他们两个足足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头一天上午出发,第二天下午才到达目的地,由此可见路途有多遥远。
出了小城的车站,二人抬眼看外面熟悉的景致,彼此相视一笑,这种久违了又重逢的感觉,让两个年轻人忘却了路途的劳累,
麦闻香已经等不及了,她恨不得立刻就飞奔回家,已经快半年没见父母了,心里对他们的想念,在杭州时不显,如今到了自己老家这座小城,想念就像是打开了闸门的大坝,汹涌的扑了出来。
“走,打个车赶紧回去,我要吓我爸妈一跳。”麦闻香兴奋道,“我爸妈肯定猜不到,我们会今天回来。”
这趟回家,二人并没有提前给家里说,而是来了个突然袭击,偷偷摸摸就回来了。
看着麦闻香兴奋的样子,武厚的心情却是有点失落,他怕回到家以后,见到母亲,见到外公外婆,他们要是问起自己上学的事,该怎么说。
麦闻香已经拉着行李箱走了起来,武厚连忙跟上,在麦闻香身后迟疑道:“香香,我辍学的事情,你一定要保密啊。”
麦闻香惊讶道,“你不打算跟家里人说嘛?不坦白也不是办法啊,纸总包不住火。”
“我知道,可是我现在根本没勇气告诉他们,他们盼了我十几年,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我辍学的事情,他们得多伤心啊....”
麦闻香皱起眉头,点头道,“说的也是,那就先瞒着吧,能瞒一天是一天,我会帮你守好这个秘密的。”
武厚感激的看了一眼麦闻香的背影。
麦闻香在前面催促道,“哎呀,你走快点,我都等不急了。”
武厚低头看看自己沉重的双脚,心里苦笑道:“我也想啊,但脚上真的太重了....”
一个不足二十的小伙子,脚上拖着五六百斤的重量,身上还背着一个包,手里还拉着一个密码箱,这些重量加在一起,一个成年男人也未必扛得住,可武厚却硬生生扛着,从杭州坚持到这里。
武厚的体能强度,已经远远超越了凡人,就连很多江湖同道,怕是也不如现在的武厚。
两人打了一辆车,很快就到了自家小区门口,下车后二人马不停蹄往里进,到了麦闻香单元楼的时候,武厚先把自己的东西放下,然后帮麦闻香把东西送上去,最后才下来提着自己的东西往自家走。
他并没有等麦闻香叫开门后才离开,而是把东西送上去就离开了,虽然麦闻香说不让武厚走,想让他看看自己爸妈错愕的表情,但武厚可没那闲工夫去看这笑话,此时的他也很想赶快见到自己的家人。
武厚的家中,郭显达老两口正在看电视,郭葵花在厨房做饭。老两口在这里住的有些时日了,处处觉得别扭,尤其是对于郭显达这种山里的糙汉子来说。
在山里的时候,郭显达想撒尿了,出门随便找个开阔地方就能方便,就是对着峡谷尿也没人管。可是在这城里就不一样了,处处讲个文明,大街上贴满了讲文明树新风的标语。
而且这城里的茅坑,跟山里不一样,山里的茅坑在地上挖个坑就行,可这城里的茅坑,却是得坐上去的马桶。这让蹲着拉屎拉了一辈子的郭显达大为恼火,早习惯了蹲着方便,现在突然让自己坐着拉,这哪拉的出来。
有一次在外面上厕所小便,郭显达对着尿池尿尿的时候,看到尿池上写着,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的标语。郭显达当即大怒,尿也不撒了,气呼呼转身就走,边走边唠叨,他奶奶的,尿个尿还得尿准,不尿准就不文明了,这城里的规矩怎么这么多。
此后郭显达再没去过外面那个公共厕所。
正在看着电视的老两口,被一阵敲门声吸引了,郭显达看了看门口,纳闷道:“这都快到饭点了,怎么还有人串门?”
厨房内正在忙活的郭葵花也听到了声音,她以为是朋友来,就用围裙擦擦手,手里还拿着一团面疙瘩,然后走出厨房到门口开门。
“谁啊,”郭葵花一边开门,一边开口问。
门外一个大小伙子站在那,郭葵花愣是一眼没认出来。其实这也不怪他,自从武厚上次脱胎换骨后,武厚整个人的四肢和五官都发生了变化,确实和以前大不一样。
“你是...?”郭葵花看着眼前的小伙子迟疑道。
武厚笑眯眯的喊了一声,“妈!”
正在看电视的两个老人,视线迅速看向了门口,他们也共同看到一个提着行李的小伙子,英俊非凡。
“你是...武厚?”郭葵花激动的问。
“是我啊,妈,我回来了!”武厚大笑,同时看向屋内望过来的两个老人,兴奋道:“外公,外婆,我回来啦!”
郭显达和老太婆起身走过来,这时候武厚已经进来了。
郭葵花关上门,然后三个人激动的围着武厚,这看那看,还不停的问。
“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吓妈一跳,一眼还没认出来是你。”
“是啊,去了半年,真是大变样了,这死孩子也不打声招呼,突然就悄悄回来了。”
武厚嘿嘿笑道,“这不是为了给你们个惊喜嘛。”
郭显达围着武厚转了几圈,暗暗点头,嘴上开口说,“你小子,行啊,身板更高更壮了,也变帅了,这大学看来就是不错,上的值!”
武厚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然后张开双臂,抱住外婆,像个孩子一样撒娇道,“外婆,我想死你了....”
老太婆高兴的合不拢嘴,一双手轻轻拍打着武厚的后背,道:“好啦好啦,外婆也想你,我们都很想你。”
武厚撒开外婆,又抱了抱自己的母亲,最后才去拥抱郭显达。拥抱郭显达的时候,武厚特意加了把劲,把郭显达整个人抱了起来,双脚脱离了地面几公分。
等放下外公后,武厚看着他说,“外公,你瘦了,没有之前重了。”
“不可能!”郭显达一口否认,看着武厚似笑非笑道:“那不是我瘦了,是你又变强了,我住这里那么久了,整天除了吃就是看电视,也不出去锻炼,胖还来不及呢。”
武厚嘿嘿一笑,道:“胖点好,胖点好。”
天已经黑了,房内的桌上端上了四五道菜,本来三人随便炒两个菜就能把晚饭对付了,可武厚的突然回来,把外婆高兴的,又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
饭间还是老样子,郭显达一如既往的无酒不欢,今天难得高兴,他拿了三个杯子,给自己闺女倒一杯,给自己外孙倒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三代人,还真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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