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雪夜,天空阴暗得仿佛随时会崩塌,在无数肆意倾泻而下的暴雪间,天涯峰的一处相对平缓的溪谷旁,一片临时的扎营地正随着呼啸的寒风摇晃不定,营帐鼓了又陷,陷了又鼓。
“白鹭这娘们简直是疯了,她居然要求我们在这种鬼天气里坚持上天涯峰!”
随着一顶营帐的帘子被打开,一个全身覆雪的妖汉走进帐内。在他大声抱怨的同时,身上的铁甲正不断往下掉着零零碎碎的雪花。
他根本无须压低声音,因为暴雪和寒风的呼啸已经为他提供了最大程度的掩护。
帐内另一个妖汉连忙上前,二人一同顶着狂风将上下翻飞的帘子重新合上,又合力将帘子的拉绳复位到地桩上。
“也许白熠那小子是对的,我也开始对这回上山有所担心了。”完成这一切后,他坐回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白鹭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下令,哪管我们的死活,连竹叶青也没能劝住她。”
“老子才不关心她到底要干什么,我只希望这件事办完之后,能拿到她许诺的那份赏赐。”
寒暄过后,之前进来的妖汉把覆了半寸多厚的雪的铁甲脱了下来,将碎雪抖落干净后又重新穿上,同时端起桌上那盏火光闪灭不定的烛灯,再度离开了营帐。
他一手小心翼翼地护着烛火,沿着之前的脚印一路向东。当他抵达一处阴森的山洞前时,树木腐朽的发霉味扑面而来,他不禁厌恶地用一只手捂住鼻子,仿佛想要隔绝这些令人作呕的气息。
如果不是亲自看过,或许根本无法想象,在这片苍茫素白的雪域之上,竟还有如此肮脏阴森的地方存在。
在那些布满青苔的巨石之间,摆放着一只狭小冰冷的铁笼,有干涸暗红的血迹从地面一路延伸到潮湿发霉的石壁上。
与其他人一样,这个妖汉一刻都不想多呆在这鬼地方,天知道那个阴狠的蛛姬——黑寡妇是如何在这里亲手挖出俘虏的眼睛,又是如何把某个死囚给慢慢凌迟的。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匆忙走向那只靠着角落的囚笼,只要他用烛灯随意照一照那个倒霉的小丫头,就可以赶紧回到刚才的营帐内,回到温暖滚热的熏炉边去……
然而,当他将烛灯照向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时,他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铁笼和散乱的杂草,那扇生锈的笼门微微敞开着,仿佛露出了最诡异,最可怕的笑容。
紧接着,他知道了这辈子最后一个答案。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爬上他的颈后,将他的面部死死按入一片浑浊肮脏的雪水里。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手中烛灯便掉落在地,湮灭了黑暗中的最后一丝光亮,污水毫不留情地灌入他的口鼻,呛进他的肺中。
他本能地拼命挣扎着,那个袭击者的力道却比他灵巧迅速。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他身上的铁甲,右手指头微微弯曲,猛地击打在了他胸口的膻中穴上!
他不禁觉得胸口一阵剧烈闷痛,想要大声呼喊,不料大张着口却难以道出丝毫话语,反而使得更多的污水汹涌而入,无情地夺走此刻弥足珍贵的空气。
终于,在片刻后,这个魁梧壮实的妖汉像条死鱼一般,倒在雪水中一动不动,那双瞪大泛白的眼睛,显露着他生前的惊愕与痛苦万分。
而袭击者也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倚靠着石壁缓缓坐下,同时不忘伸手摘下尸体腰间的那杆弯刀。
她足足休息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慢慢站起身来,一手握住兵器,一手将带着血污的白衣整理一番,借着鹅毛大雪的掩护,身形随即消融在茫茫夜色中。
“我没那么容易死.....”她喃喃自语着。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后——
白鹭正坐在一张方桌边,惬意地品尝着美酒。
而在她的身旁,那个别名为蛛姬的黑袍女人沉默地站立着,右手始终放在腰间的刀柄上。过高的领口掩盖住了她大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
终于,半晌之后,白鹭放下了酒盏,蛛姬随即奉上绸巾,她轻轻擦了擦嘴边的残酒,望向坐在她对面的男子。
白熠面前的那杯温酒正以波澜不惊的形态地慢慢变冷,他很清楚,自己此时没有心情去品酒。
他双眉紧锁,面容阴沉焦虑,显得异常痛苦,努力用牙齿咬紧下唇,似乎在心中有什么事情正在激烈纠结碰撞。
“怎么?白熠公子,是我的酒不合口味吗?”白鹭带着嘲弄的口吻说道。
“我竟然邀请了一位雪豹一族的后裔共坐一桌,当真是莫大的讽刺。”
听过这句嘲讽,并没有人笑出来。
在场的人都一清二楚,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含有多少鲜血淋漓的成分。
在另一端的寒云谷,那些昔日与白熠并肩而立的同族兄弟们已经瞪着无神的双眼,永远躺在了肮脏泥泞的石灰坑里。
而他的父亲,则正被关押在阴森可怖的地牢中,每日遭受着残暴的酷刑。
这一切的开端,正是白鹭得知了这个雪豹族长与他年轻的儿子,正是当年奉命看守天涯峰的雪豹一族的后代血亲。
白鹭略一抬手,蛛姬立即行了一礼。“是,主上。”
她转身离开,片刻后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绘着灵蛇图腾的檀木盒,而那块暗金色的令牌,正静静躺在盒底的白色丝绸之中。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令牌,双手奉给她的主上。
“告诉我,白熠。”白鹭饶有兴致地盯住了白熠,眼底的狂热原形毕露。“这块令牌上的铭刻——曜雪灵宫之宝——究竟象征着何物?”
“我不知道!”白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恼怒地喊了出来,整个身躯都在颤抖。“我早就说过,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当听到这个回答时,白鹭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显得不太满意。
“蛛姬,帮白熠公子回忆一番。”她的语气波澜不惊,其中掩藏的阴森凌厉却不禁令白熠打了个寒战。
蛛姬快步走上前去,结实有力的手掌扼住了白熠的脖颈,令他动弹不得。
紧接着,她攥住白熠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将他的脑袋对着墙壁猛然撞去!
“碰!”
鲜血,立刻从白熠头上冒了出来,雪白的墙面立刻染上了一道鲜红的印记……腥味的刺激,让蛛姬的双眼逐渐变得血红。
“呃……唔……”白熠疼得目光呆滞,头颅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下混沌不堪,口中发出痛苦的惨呼。
蛛姬并不急着收手,一连撞了三下,仿佛要撞碎他的头颅一般。
碰!碰!碰!
直到白熠的意识终于有些模糊,眼中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起来,双腿一软,往地下摔去,蛛姬才意犹未尽的收手,将他随手丢在地上。
白熠脑袋疼得连全身都跟着发抖,感觉颅骨几乎要被撞碎。他双手捂着额头上的大包躺在地上,拼命蜷起身子,泪水横流,有气无力地喘息着。
“你想起什么了吗,公子?”蛛姬望着蜷在地上的男子,冷漠的双眼中充满对虐杀行为的享受。
见白熠并未出声,他用余光看向他的主上,白鹭正微笑着观看这场表演,于是,她揪起起白熠凌乱血粘的长发,狠狠朝着已经鲜血淋漓的墙面再度撞了过去。
“呃……!!”
白熠几乎痛得忘记了呼吸,脑袋在如此剧烈的撞击下疼的几欲爆裂。尽管他已经死死咬紧了牙关,那嘶哑的呻吟中,仍然夹杂着掩抑不住的痛苦与绝望。
他呕出一口酸苦的液体,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死亡。无论那是一个多么丑陋的场面,至少,他能够从痛苦的折磨中解脱出来。
“够了,蛛姬。”白鹭起身来到白熠的面前,五指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那张俊朗的面孔此刻苍白凄惨,双唇没有一丝血色。
“我说的是审问他,不是虐待他。”
她用一只手扶着白熠勉强坐起来,另一手轻轻将那块令牌放到他的掌心,在他耳边低声开口:“想想你的父亲,白熠。告诉我,“密匙”上的文字究竟是什么,可好?”
白熠不禁苦涩的微笑起来,他将冰冷的令牌贴在自己裸露在外的胸膛上,感受着凉意渗入他温热的肌肤。
如果此时殇千夜在场,她一定会惊呼出来,因为,白熠胸口上的那道细小的刺青,与令牌上的铭刻一模一样!
白熠宁愿自己没有成为雪豹一族的后裔,从来不必背负起家族那沉重不堪的秘密。
他本能地感觉,那座“曜雪灵宫”绝非传说中的藏宝之地。它无时无刻的悬吊在他的头顶,当终有一日无法承受,它将把所有探寻者压得粉身碎骨。
而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生死未卜,身陷牢狱的父亲,为了白鹭那一句轻描淡写的许诺:“助我找到宝藏,我便赦免你们的罪愆。”
死者已随着尘埃深埋地下,生者为何要执着去发掘那尘封的真相?
白熠合上双眼,苍白的指尖抚过令牌那粗糙迷离的表面,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他吟诵经文的低语。
他的指尖随着口中的诵词,缓缓滑过那些模糊不清的蝇头小字,即使有些字迹已被磨损得只剩一片斑驳,他仍能完整地继续吟诵下去。
“玄天神灵,无上乾坤,以此密匙封存天蛇王朝的最后余晖,愿风雪护佑曜雪灵宫,愿光辉血脉万世千秋……”
但还没等到白熠吟诵完所有的铭刻,外面就响起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营帐的外帘被猛地拽开,凛冽刺骨的寒风汹涌而入。
白鹭刚想发作,却只见那个冲进来的妖汉神情慌乱,不住喘着粗气,手中还举着一把出鞘的大刀。
“主上!那个臭丫头逃走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