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中间还隔着朱漆雕花栏,沈千幸站在游廊中,高了顾辞好几个台阶,平日里都是顾辞低头眼帘看她,终于有一次轮到沈千幸居高临下了。
沈千幸道:“顾枫先前来了,春猎的事,他也有意同去,可是皇上的意思?”
顾辞露出一脸失望:“不是想我才来的啊。”
他仰头看着沈千幸,失望的神色像只没吃饱的大狗,光洁的额前有一层薄薄的细汗,浸湿了长眉,却越发显得漆黑如墨。眼底蕴藏了那一层沉沉的宠溺,让沈千幸胆战心惊。
沈千幸无奈地抬手给他擦了擦汗,违心地说道:“也很想你。”
顾辞笑了,身后揽过沈千幸的腰肢直接将她跃过扶手从游廊上抱了下来,沈千幸下意识地惊呼一声,伸手搂紧了顾辞的腰身。
顾辞爽朗地笑出来,在沈千幸圆润的脸颊上亲了亲,低声道:“万事等会再说,我先去沐浴更衣,一身的汗脏得紧。”
沈千幸的内心十分崩溃,知道自己脏就不要抱我啊!
她气呼呼地怒瞪着顾辞走远的身影,咬牙切齿。
沈千幸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在游廊旁的唱晚亭中等着,轩清亲自去沏了茶来,又上了一些点心,充当起了小丫鬟。
玲珑倒是闲了下来,被沈千幸拉着一同坐下,喝茶吃点心,评点这容王府,有几处沈千幸不满意的地方便决定嫁过来了便要重新修葺。轩清哭笑不得,心说这怎么还跟土匪似的,这就盯上了。
轩清给两个人倒上茶,静静在一旁站着,听着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个没完。
沈千幸先前的心情是沉重的,毕竟西京之行关系到方琳琅花落谁家,但不知为何到了这容王府见到顾辞却心情放松了下来,真是莫名其妙。
春日的光景是极为赏心悦目的,等了顾辞一会后,吃着点心反倒是把自己给吃饿了,想到之前自己来时还未用过午饭,心情又烦躁了起来,这顾辞换个衣服要换多久!
正想着,一阵甜腻的花香袭来,随之传入耳中的是一串女子莲步轻移地脚步声,沈千幸一转头果然看到一个粉裳的女子端着一盅炖品款步而来。是唐悦,眉心一抹鲜红的莲印十分清晰显眼。
想必唐悦不管是衣裳还是帕子都是用香薰好好熏过一边才穿上身的,她以为自己走哪香到哪,其实不过是惹人刺鼻罢了。
玲珑看着唐悦脸上立刻跨了下来,但玲珑是个机灵的,知道有些话在沈府能随意说,在旁的地方却是一个字都不能吐的,如此也只是黑了脸色罢了。
沈千幸看着唐悦走近,微微挑了挑眉。顾辞先前不是说将她禁足了吗,怎么还能出来瞎晃呢?
唐悦一直低垂着视线没抬眼,尚且没发现沈千幸,只是专心地看着脚下的路,故作出一股矜持之态来,带着婢女走到了唱晚亭,将炖品放在石桌上是轻声细语地说:“王爷练剑都一上午了,想必也饿了,妾身特意炖了一盅清燕角来啊!”
唐悦一抬头,看到了沈千幸,惊地险些把手里的清炖燕角给扔了。
“我家小姐又不是妖魔鬼怪,侧妃娘娘这样未免太失礼数。”玲珑忍不住说。
轩清的眼神微微暗了暗,上前一步单手在玲珑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看着唐悦道:“娘娘,王爷已经回了东厢。”
唐悦却是没有心思理会两人,眼中惊讶中带着大怒,她指着沈千幸喝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样激烈的反应委实失敬失礼,唐悦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强制压下心头涌上来的惊怔,抚了抚发间的金丝玉凤步摇走到沈千幸身旁的位置上坐下来,勉强牵了牵唇角,笑道:“哟,妹妹今日好兴致,来见王爷?姐姐方才一时没想到能在王府看到妹妹,一时失了礼数,妹妹可别见怪。”
沈千幸端着一盏清茶,好整以暇地坐着,眼中带着冷漠的笑意,看着唐悦装腔作势。
“我先前听王爷说你尚且在禁足,这么快就解禁了?”沈千幸淡淡道,眉目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悦,只是口气平板没有起伏,好似压根不在乎眼前的这个人。上次一见她还愿意虚情假意地道一声姐姐,如今却是直接你我相称,唐悦心中虽多有不适却也不好发作。
她听沈千幸说起此事,眼中闪过一道异色,却微微低下了头脸颊飞出两抹少女的嫣红,似是害羞不已,连眉心的莲印都轻飞扬了些,“妹妹说笑了,先前的确是姐姐有错在先,王爷才罚了禁足。姐姐近日也是一直闭门思过,想不到王爷这样心疼姐姐,先前便解了禁。”说着还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仿佛顾辞的偏宠令她十分忧心似的。
沈千幸在心中冷笑不已,指尖把玩着一颗尚未剥开的核桃,一个没注意,核桃从指尖跌下来,骨碌碌在地上滚到了唐悦的脚边。沈千幸一扬眉,叹道:“最后一颗了,我还想要吃呢。”
唐悦眉心一跳,面上的潮红逐渐淡了下去,她弯腰把核桃捡起来正要递给沈千幸,却听她又说:“帮我剥开吧。”
桌上并没有剥核桃的工具,方才这一盘核桃都是轩清徒手捏开给两个丫头剥了吃,山核桃又十分坚硬,唐悦两手纤纤要怎么剥。
总算她比沈合钰识趣多了,没有立刻当面发作与沈千幸冲撞起来,毕竟先前之所以会被禁足,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是明白不过是就是那日与沈千幸绊了两句嘴而已。
唐悦压下面上的怒意,将核桃递给了身旁的侍女,笑道:“妹妹喜欢吃核桃?可要再添一些来?”
沈千幸不动声色,懒懒地抬眼了她一眼,“我要你来剥。”
唐悦同她身旁的婢女都是一副恼怒不已的表情,那婢女终究是做下人的,也不敢对沈千幸如何,但唐悦从小娇生惯养,娘家可是大名鼎鼎的西域都护府,何时受过这样的气。登时便恼了,撒开了脾气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给你点脸面翻到要爬到我头上来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都是利益嫁娶,哪怕她将来是主母又如何!在王爷眼中,她们都是一个样子罢了!
沈千幸表面上看起来一副软糯可欺的样子,却只有近身的几个人知道,她坏起来,可是要出人命的。
眼下就看到沈千幸不疾不徐地捻了一枚松子在指尖,细细剥开了,音色平淡,颇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她淡淡道:“你需知道,我高兴了,便容你自己成一句姐姐,我若不高兴了,你只不过是一个婢。”
唐悦的脸是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平时趾高气昂的飞扬惯了,那一抹骄傲的神色俨然快从她的眼中飞出来了。
沈千幸这样的说辞于她来说无外乎是最大侮辱,唐悦也是气昏了头,竟然忘记了先前心中的一切顾虑,扬手就要朝着沈千幸的面上打来。
轩清阴狠地将手覆在了腰间的佩剑上,只消唐悦的巴掌一旦落下来便要立刻削断她的一只手。
身沈千幸不慌不忙,仍然悠闲地剥着松子。唐悦的巴掌未落下来,便被一只大手从后面牵制住,然后便是顾辞的冷哼:“你如今的胆子是越发大了,如此屡教不改,可见要好好罚你一顿才是。”
唐悦心中慌乱不已,听到顾辞的声音连忙转身跪了下来,连句话都说不出。
沈千幸毫无反应,只是将那颗核桃拿了回来,丢给顾辞道:“剥开。”
顾辞笑了笑,哪怕不用运内劲,两指捏着核桃轻轻一碾便剥出了坚硬的外壳,又细心地将核桃仁挑出来喂给沈千幸。这样一幕看在眼中唐悦早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千头万绪。
顾辞温柔的目光落在唐悦身上的时候立刻变得冰冷般寒冷慑人,口气更是极为阴森,“千幸得知先前你被禁足,跟本王替你求了情,却没想到你如今是越发胆大妄为了。”
“都是妾身一时冲动,险些冲撞了沈小姐,还请王爷恕罪。”唐悦眼下可是狼狈极了,声音都在发抖,她见顾辞不为所动,又向沈千幸哀求道:“沈小姐大人有大量,饶过妾身这一回吧。”
沈千幸不言不语地吃核桃,眼帘都没抬那么一下。
顾辞照顾沈千幸的感受,冷冷道:“你方才是想干什么?且不说千幸再有一月便要嫁进王府成为名正言顺的容王妃,单凭她将军府嫡小姐的身份,也是容得你能随意打骂的?”
“是妾身莽撞。”唐悦忙不迭认错。
顾辞淡淡嗯了一声,似乎在思考,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既知道自己有错,便自行掌嘴罢。”
“是”唐悦颤颤巍巍直起身,往脸上甩了自己一巴掌,并响亮,可见是舍不得打自己。
“王爷”她那婢女瞧不出情势,竟然还想着给自己家主子求情。
顾辞漠然道:“滚下去。”
唐悦满眼泪花,一边甩着自己耳光,一边听着婢女离去的脚步声,心中满满的都是怨毒。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