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承望是从密道出来的。
二皇子府是皇帝赏赐,里头有不少皇帝和其他各方势力的眼线,想要一一清理不是容易事。
乔惜和苏鹤霆在来京的路上,便已拿定主意先在二皇子府住上几日,再寻个由头直接换个府邸。
回乔家是乔惜最优的选择。
所以,早早便命永寿在乔家附近买了个不起眼的小宅子。
再让刘财带人从小宅子往乔家挖密道,直通乔惜当年住的院子。
刘财自打在尹城发现自己挖洞的本事,也能为乔惜效力后,就专门精进此道,还带出了几个徒弟。
得了乔惜的吩咐,一到京城,便专心挖道,终于在昨日秘密完工。
料到皇帝会对他们起疑,乔惜两人便在入宫前,借口来乔家祭拜时,将乔承望和曹英藏在马车里带到了乔家。
再通过密道将人送往小宅子。
是以,皇帝的人在乔家查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才又去了二皇子府。
自然,在二皇子府也是什么都没发现。
而二皇子府,他们是再也不会回去了,那些人安插眼线最终也只是白费一场心思。
烟火燃起时,苏家三口加上乔惜兄妹,还有癞赤脚,一共六人围坐一起吃年夜饭。
苏鹊将一块烫好的羊肉放在乔承望碗里,同他说着刚刚发生的事。
“……哥哥从宫里出来就找嫂嫂发脾气,故意说出让嫂嫂滚回娘家的话。
嫂嫂气地回了乔家,再也不肯回去,哥哥厚脸皮只能跟在赖在乔家,我和祖父自然是跟着兄嫂的。”
他们不回去,总需要一个理由。
担心乔承望误会,她又替自家哥哥解释道,“都是演给皇帝看的,你别多想啊,我哥哥平时对嫂嫂可好了。”
乔承望倒没多想,只有苏鹤霆骂得越难听,乔惜才越有理由不回二皇子府。
他是气皇帝竟在苏鹤霆面前,那般给乔惜泼脏水。
但他不是会骂人的性子,只是暗暗攥紧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
苏鹊催他,“羊肉得趁热吃,凉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为了不暴露乔承望,屋里没让下人伺候,选择了吃汤锅和烤肉,大家自己动手。
乔承望行动不便,苏鹊自觉自己是六个人里最小的,便主动担起给乔承望夹菜的任务。
“谢谢苏姑娘,你自己也吃。”
乔承望回了神,道谢后夹起那块羊肉送进嘴里,嚼得格外用力。
好似是要将皇帝嚼碎了般。
苏鹊这两日与乔承望接触,知晓他是个格外客气的人,也习惯了他的客气。
见乔惜也给乔承望割了一大块烤肉,想着乔承望碗里有吃的,暂时不必自己照顾。
便又分别给老爷子和癞赤脚烫了点菜,而后自己也吃了口。
才又继续道,“狗皇帝做梦都没想到,我们正愁没有更好的理由,他便主动给哥哥送上了借口,这下好了,终于可以自在了。”
在二皇子府住的那些日子,她可真不舒坦,谨言慎行,生怕不小心就暴露了什么。
癞赤脚见她笑得开心,也跟着扬了唇,他好多好多年没和女儿一起过年了。
打开一坛桃花米酒,给乔惜和苏鹊分别倒了一碗,“今夜除夕,你们也喝点,这个不醉人。”
苏鹊嗅了嗅,熟悉的味道,随口问道,“花间酒坊买的?”
癞赤脚身形一僵。
“你……”
枝娘家里以打渔为生,水里湿气重,故而他们习惯了喝酒驱寒祛湿。
跟着他来京城后,枝娘想家时或开心时都喜欢与他小酌两杯。
偏她酒量不好,每每醉后醒来都头疼,他便寻了这桃花米酒,能让她过过瘾,却不至于喝醉。
女儿自小便时常陪他去花间酒坊打酒,也没少跟着枝娘偷喝。
之后,这桃花米酒便成了他们家除夕宴上必备的酒水。
她今日记起这味道,是想起来了吗?
但他却不敢问出来。
先前他便隐隐察觉,苏鹊似乎不是全然忘记从前的事。
曹英也曾当着他们父女的面,说苏鹊是葛家女,苏鹊却一副平静至极的样子。
他便抱有期待。
可苏鹊却没深究,他又想,是不是苏鹊想起来了,只是不愿意认他。
他怕苏鹊恨着他,担心挑明了问,反而将女儿推远了。
眼下这样也挺好的,虽不相认,但总归他们父女是在一起的。
思及此,先前的话便换成了,“你喜欢就多喝点。”
他特意去买了两坛,够她喝了。
却没想到,苏鹊突然道,“嗯,回头你得把这些年欠的压岁钱补上。
还有桃花米酒也得补上,一年一坛,少了我就去娘坟前告状。”
癞赤脚手中的筷子啪嗒掉了地。
“你……想起来了,那……你……”
苏鹊看他,“我知道你是我爹,但你得把那些东西补齐了,我才能认你。”
癞赤脚站起身,眼里顿时蓄满了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长得好的人,便是哭都是好看的。
乔惜不由多看了几眼。
心里想着苏鹊的脸,若是苏鹊的脸也能治好就好了。
她虽不及癞赤脚的五官精致,但也是个极好看的姑娘。
苏鹤霆见她看着癞赤脚出神,想起先前癞赤脚刚剃光头,长生夸癞赤脚好看,乔惜便迫不及待想去看他的事,心里又酸了。
他在桌下揽住她的腰,微微用力,“吃菜。”
乔惜莫名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偏头不解地看他。
苏鹤霆却移开眸子,拿起公筷给乔承望夹菜。
心里想着,晚上再同她算账。
癞赤脚终于缓过神来,拼命点头,“补,爹都给你补上。”
苏鹊也红了眼眶,嘀咕道,“大过年的,大家都听到了,不许耍赖。”
“不耍赖。”
癞赤脚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红封,“这个先给你,酒等明日爹再给你补上。”
他这次只买了两坛,是不够的。
苏鹊接过红封,有两滴眼泪落在红封上,瞬间晕开了一片,隐隐露出里面的银票来。
跟在他身边也有些日子,苏鹊知晓这些银票约莫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她小心擦了擦,将红封收进怀里,“你忘记了,花间酒正月初一到初七休假,初八才开门。”
癞赤脚欢喜地擦去眼泪,“是,是,是,我糊涂了,初八给你补上。”
“你往后别这样了,回头我哥和祖父该骂我不孝了。”
苏鹊拉着他坐下,“曹英如今落在我们手里,她不会好死,我们家的仇也算报了。
过去的事,便过去了,以后我们还同从前一样。”
从前,他会宠她,疼她,但她犯懒时,犯错时,他也会教她训她。
而不是如重逢后,他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哪有做老子的在女儿面前诚惶诚恐的,她见不得他这样,终是选择了相认。
癞赤脚的眼泪又要出来了,苏鹤霆不想乔惜再看‘美人落泪’,忙道,“今日是团聚的好日子,大家一起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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