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的种子就是在那个时候种下的，以致于在往后成了一颗流浪的心。当时年少的殷雪华没有意识到，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意识慢慢地就冒了出来。
又是一个周五的放学，殷雪华和赵文斐兄妹一起走出了校门。
今天的天气晴好，太阳暖洋洋的，晒在身上好不舒服。小学生们如潮水般从校门口涌出。那个时候的小学，不像现在这样，一到放学时候，校门口就站满了接送孩子的家长。那时候的孩子没有这么的金贵。孩子们三五成群地走着，嬉笑着，想着周六日可以连玩两天，心情都很雀跃。就看看赵文静吧，她是边跑边叫，一会停下来，回头等着走在她身后的两人，一时又是折回，叽哩呱啦地跟他们说着什么。
校门外的一侧，厂区职工子弟的班车早已停在那里，车门大开，陆陆续续有孩子往车上走去。还有和殷雪华同班的陈家瑜向她招手，殷雪华也只是摇头，并不走过去，就和赵文斐一样转了个方向，往村里走去。
“雪华，你不回去真的没有关系吗？”赵文斐看了看班车，又看向殷雪华，一脸的关切担忧。
这一个星期以来，雪华还是没有跟他们说为什么会在上周六的晚上突然回来的事。她总是显得闷闷不乐的。
他觉得她是有什么事了，但是她那双澄明的沉静大眼有着坚定、倔强。她紧抿着小嘴，让他都不知道从何问起，不知道该不该为她担心，只是徒增了自己的烦恼。
殷雪华的事，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多的了，在他小小的心灵里，他是强烈地希望自己可以让她开心的。只可惜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这个星期，殷雪华抑郁，他也开心不起来。
“我跟我爸爸说了，我以后都不过去了，我要在这里好好学习，我发誓每个学期都要拿到奖学金，拿不到我就不再上学了。”
殷雪华很是认真地说。从她严肃的表情看来，在她的心里，这绝不是空口白话，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想要余下的五个期末考都要得到漂亮的成绩。虽然她的心里每每想到如果拿不到奖学金不上学了那可怎么办，忐忑不安，她还是暗暗立誓！
“你真好。”赵文斐充满着羡慕地说着。他其实也很想有这样一份奖学金，每次见到殷殷雪华领到奖学金，他都不由得心生妒意。那钱足足是一个学期的学费还多。如果他能有，那他每个学期的学费就不用爸妈操心了，就可以多攒些钱让他以后上县城上学去了。这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就已经开始为他未来的上学路担忧起来了。
“要是斐哥的爸爸也是在厂里上班的，那斐哥肯定每个学期都拿到奖学金的。要不然我把我的奖学金都给你吧，反正我是从来都没有跟爸爸他们说过。”
“不可以！”赵文斐很认真地摇头，“那是你的钱，我自己以后也会挣很多很多的钱，让爸爸妈妈还有妹妹过上好日子的。”
“对，以后我也要挣好多好多的钱，我要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赵文静兴高彩烈地加了进来，她没有哥哥想的那么多。
“好啊！我们三个人以后都要挣好多好多的钱。”殷雪华附和。三个孩子边说边走边玩，途中又加入两个同是住在家附近的孩子，一起嬉闹着回了家。
“上我们家写作业吧。”在经过他们家时，赵文静提议，殷雪华点头，但还是往家里走去，她想要把书包先放下，还要跟爷爷说一声呢。
殷老爷子见到殷雪华回来，错愕地看着她，老眼眨巴着，好一会说不出话来。这个倔强的孩子！看来他这一个星期来的劝说是白费唇舌了。“雪华，你怎么不上你爸妈那去了？”
“我不想去。”殷殷雪华噘起小嘴。也只有在爷爷面前，她才表露真正的心情。
“那以后呢？以后雪华还是要跟爸爸妈妈一块住的。以后——”
“我以后也是不要跟爸爸妈妈一起住的，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殷雪华急切又任性地打断了爷爷的话，“我以后也要跟爷爷生活在一起。我很快就升初中了，我要考到县城去，上一中，那我就可以一个月回家一次了，然后就是高中大学，我都要在学校里面过，当我出来工作后，我就可以有钱租房子住了。我都想好了，我以后就这样过！”
“雪华，你还小，你不可以这样的。”孩子的话真是让人听了痛心。老人不禁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难道这孩子就注定了和她的父母这么冷淡吗？“雪华，爸爸妈妈不是不喜欢你，他们只是想你好——”
“哼，才不是呢！”殷殷雪华立刻叫起来，她浑身又竖起了刺。“他们喜欢我，他们为什么还要老打我，老冤枉我？爷爷喜欢我，爷爷为什么没打我，冤枉我？他们就喜欢弟弟！他们不喜欢我！”
“雪华，不是这样的——”老人本是想给殷雪华来一些善意的谎言，但是殷殷雪华太敏感了，当老人还想说些什么时，她拿起书包就冲了出去，往赵家跑去。老人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至于殷至达这一边，他是一下班就回家了，为的是想知道殷雪华有没有坐班车回来。殷至达虽然想着要跟殷雪华好好地谈谈，但是这个星期他并没有回去跟殷雪华谈过话。他本是想等这件事情冷却后，小孩或许会自己坐班车回来，这样的话，谈话会更好。只是，他真的想错了，他除了知道殷雪华或许有些倔外，他对她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妈，雪华平时爱吃点什么呀？”吃饭的时候，殷至达若有所思地向母亲问道。
“雪华呀，她跟你一样，都爱吃咸的，最爱吃的就是馄饨捞面了，你爸以往几乎天天都带她吃去的。还有光苏饼、牛耳朵这些都是她爱吃的零嘴。”
“嘴还真挑。”程美梅哼了一句。
但是，殷至达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才又说，“我待会回村里一趟，要是把雪华接回来了，你少说两句。”
“我说什么了？”程美梅有些不高兴。“那也是我的孩子，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你知道那是你孩子就行了。”殷至达还是冷冷地应了句。
这些天来，两口子的沟通有些不良，原因是殷至达的领导给他安排了一个更挣钱的去处——他们单位新开的一个“人造板”的车间，工资要比制糖高出两三倍。程美梅是想，殷至达先调过去，过些时日再把自己也申请过去的。见着钱，谁不眼红不想多挣？而且又不是任谁都能有这样的机会的，这些日子来，厂里申请调动的工人可是挤破了头，但是夫妻两谈了好几回，都被殷至达以粉尘太大了，对身体特别是对肺很不好为由拒绝了。程美梅是想不明白呀，他调过去就是车间主任了，又是分房又是长工资的，他为什么就是这样跟钱过不去？粉尘大，关他什么事？他是车间主任，上班时端着一杯茶，往主任办公室一坐，大门一关，外面是多大的粉尘也影响不到他吧？那些申请过去的普通工人就不知道粉尘大吗？别人都能干了，就他干不了了？她真是想不通。可是又说不动他，真是拿他无可奈何，只好自己生着闷气。
“哼，也不知道以后雪华搬回来要住哪，房间也不够。”程美梅又拿房子说事。
“以往都能住，以后怎么就不能住了？”殷至达有些生气，知道她是又想提调动的事。
“那往后呢？再过几年耀邦也要长大了，两个孩子和妈挤在一个小屋里吗？就是往后妈回村里，殷雪华和耀邦也不能两个人一个房间呀。”程美梅也生气了。
“你得了你，”殷至达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让雪华回来住。你是她亲妈吗？说出去别人还以为你是我后来给雪华找的后妈呢。”
“你混帐！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让殷雪华回来了？现在是能住下，那往后呢？——”
“行了行了，吃饭的时候就别吵了。”眼看两人要吵起来，老母亲连忙抱过被吓着的耀邦，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
殷至达看了眼儿子，噤了声，匆匆扒了两口饭，便抱过耀邦，说：“我带邦邦去接雪华回来。回来的时候给我对雪华好点，工作调动的事情往后再说。”
“待会回来的时候天得多冷呀。”程美梅起身?，伸手就要接过儿子。小耀邦也朝她扭过身来，伸手要母亲抱。殷至达只好把孩子递了过去，人就往门外走去。
“回来的时候天黑了冷，让殷雪华也多穿件衣服。”程美梅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让人觉得贴心的话。殷至达是愣了愣，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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