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去找他。”我心神不宁地说。
“别冲动,再等等,你的手受伤了,再者,如果你也不见了怎么办?”白珩显然不赞同我的想法。现在的局面我们完全被动,任何一个人行差踏错可能都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这都是小事,如果小九不见了师父肯定会很难过的。他是为找我才出来的,我不能不管他。”
白珩闻言沉默了片刻,不容置疑地说“我去,你在这里等我。”
“不行,”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的手现在不能用力,就算能上得去,万一到时候你们都不见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会疯的。而且沈德现在在山下,如果我们一直不下去,说不定他会知道情况不对劲,到时候就有人来接应我们了。”
白珩还想说些什么我先开口拦住了,“白先生,这种时候就不要客气了,练九是我师弟,于情于理都该我去找他。”
他眼里光华明明灭灭,半晌只说了一句,“好,如果不行一定不要勉强。”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没问题。”
我用剩下的布把受伤的手掌简单包扎了一下,因为伤在右手动作很不方便,白珩看不过去过来给我打了一个结。我这才发现那道口子划得挺深的,里面的肉翻出来,我自己都不敢去看。
极粗的链子非常勒人,如果这时候能看见的话,手心肯定都是红色的道子。还有一部分因氧化而翘起的铁皮,握起来特别扎手,这下又给手上添了不少口子。我高度集中精神用腿夹紧链子,瞅准了往上攀。真的操作起来发现这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事情,而且铁链还在空中晃悠,有劲儿也很难用准地方。要庆幸平日里我没少锻炼,否则一般人能在这根链子上不掉下去就不错了,更别说往上爬。这样对比之下更觉得练九不简单。
等我差不多离开了白珩的视线之后,他叫我名字我就答应一声,以表明我还好好活着。
“连拓。”“我在。”
“连拓。”“嗯。”
“连拓。”“没事。”
……
中途我有点受不了手被勒的感觉,也爬不动,就停了一下。被扯到的伤口又开始出血,我在心里把那只该死的鸟类凌迟了八百遍。
但也顾不得疼,在这里停留只会消耗更多的体力,唯一能做的是继续往上爬。白珩在下面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楚,我想练九当时爬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声音应该也很清楚,这让我更加疑惑为什么练九消失在了顶上,没有给我任何回音。
不多时上面晃动幅度减小了,这意味着可能快到顶。
我用双腿卡紧链子,一手掏出别在腰间的蜡烛,有点费力地再给它点上。
光亮起来的一瞬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尖叫卡在喉咙里,想喊都喊不出来。
因为一只带着血污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
可能我这样说一厢情愿了,因为那只眼睛的主人已经是一个死人,更可怕的是,这只眼睛就仅仅是眼睛而已,它不在眼眶里,已经被啄出了外面。
我手上一软差点没把住锁链摔下去,心里骂了一遍我知道的所有脏话。
上来之前我预想过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但我看到的东西还是大大出乎我的想象。攀到锁链尽头会发现这里是一个类似阁楼的构造,在整个大厅的上部分割了一层出来。而这个阁楼里面,堆放着密密麻麻的……尸体。
我仔细察看了一下,有男有女,各年龄层都有。这些尸体的保存程度,怎么说呢,看起来都是已经死了很久的人,但是一点腐化的迹象都没有。那些没有遭到破坏的尸体,一眼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呃,生动。我为什么会说“没有遭到破坏的尸体”,因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像是被啄食过,器官和肢体都不完整,诡异的是,就连伤口看上去都很新鲜,一点没有变质的样子。
“连拓。”
“连拓?”
白珩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不真切了。我顾不上回答他,因为我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我发着光的手机和白光映照下看起来几分鬼魅的我的师弟——练九。
他正捧着一个血呼啦的器官蹲在尸群中,脸上出现不合时宜的深情而肃穆的表情,一点都没察觉到这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这个诡异的情景跟浮雕上面那个捧着凤凰蛋的人很像,让我看得心里发毛。
“小九。”我叫了他一声,他毫无反应。
“练九!”我走过去猛拍了他一下。练九身上一震,倏然抬头看我,脸上写着如梦方醒,“师姐?”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自己手心捧的那个东西的时候,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扔掉,充满震惊跟疑惑,“靠!这特么是什么啊?”
我颇为同情地看着他拼命擦掉手上的汁液跟残留的肌肉组织,不得不指出一个残酷的真相,“我来的时候,你好像,正打算吃掉它。”
练九一阵恶寒,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知道对一个处女座来说这种打击已经足够清空他的血槽了,就不再补刀。
“你刚刚到底怎么了,我在下面叫你,你也没有回答。”
“我没有听到,”他一脸郁郁地说,“我一进这里就只听到了敲钟的声音。”
“又是钟声?”
“对,不知道跟你说得是不是一样,那个声音慢慢地越来越清晰,开始只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然后越来越近,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敲钟……后来我就看到了诸夭之野的画面。”
“诸夭之野?那……是什么样子的?”
练九神情又有些恍惚,“有很多人,都很开心的样子。凤凰产下蛋,可以吃,我刚刚捧的就是……”我扫了一眼被他扔到角落里的人体组织,练九似乎也联想到了,“艹!居然都是幻觉。”
“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我就是听到了那种钟声才被剥夺了意识。”
“鬼地方!”
他从尸群中跳出来,把手机举高了照明,我这才注意到那些尸体身上都覆盖着一层透明的松脂一样的物质,看起来很像是琥珀尸茧。练九眼中瞬间出现了一种狂热得有点魔性的眼神,不过那个眼神稍纵即逝,让我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我看到这一幕却想到了南城那个被装在罐子里的男人,这跟他的不腐何其相似。可是通常来说琥珀尸茧里面都是小孩子,也没有这么通透的。这里男女老少都有,而且能很清楚地看到透明物质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你上来还有什么收获么?”我说。
“很明显,那只鸟被人用锁链拴在这里,这些,都是它的食物。”
我心中早有准备,不过亲耳听到把这么多人当作食物还是感到毛骨悚然。但这句话却让我脑海中一个念头更加清晰,我说,“我知道这是什么了。长了白色的鸡头,虎爪,鼠足,还以人为食……”
我有意放慢语速,话说到这里,练九肯定也知道了。“鬿誉?”
我点点头。
鬿誉是《山海经》里面记载的一种鸟,读音跟齐豫一样,所有的特征都跟我们在大厅里遭遇的这一只吻合。我们虽不太敢相信这种传说中的生物真的存在,但在这个地方,无论发生什么,大概都不会让我觉得惊讶了。当然后面发生的事让我深切感受到毕竟自己还是太年轻。
“糟糕,”我一拍脑袋,“白珩还在下面,我得赶紧跟他说一声。”
练九露出一个你自便的表情,兀自去察看有没有线索。
等我跟白珩喊完话,练九走到我旁边,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别忘记师父说过什么,白二少的道行不是我们能比的。”
我心领神会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看我做过亏本的生意?”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是否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只有天知道。
跟这么多生动的“人体标本”呆在一起,我浑身都不太自在。看他们样子恐怕也是去得心有不甘,所以花了些时间念诵了两篇经文。能不能顶上用先不管,跟这些前辈表达一下敬畏还是有必要的。跟丁师父后面这么多年,古怪事情也见过,胆子确实练大了不少,但学到最重要的东西还是敬畏。当然,这也是题外话。
顶上是青石质地,刻着全天星图。我们看了好半天,也没找出什么头绪,反倒是脖子酸得厉害。
特意建造这样一个地方,顶上刻着星图,又豢养了一只鬿誉,到底为的是什么呢?
“是看守么?”我说。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非它看得是这些尸体。”练九不咸不淡地说。
鬿誉,鬿誉……鬿……“你还记得九鬿么?”我问练九。
“辅一星在第六星旁,又招摇一星在北斗杓端。”他很熟练地报出这句,这是师父当初教过我们的,“你是想到什么么?”
“没有什么道理的联想,只是看到鬿誉出现,觉得可能跟九鬿有关。也就是这幅图上的北斗九星。”
他扬起脖子仔细看了看,默念着星名,“招摇……玄戈……”
我突然发现这招摇星刻得似乎有点古怪,“枪给我。”
“枪?”
“没错,”我说,“你先往旁边躲开点。”
我对着穹顶开了一枪,正中那颗招摇星。原本怕子弹碰到穹顶会被反射回来,但那颗星所在位置不出所料陷了下去,只听得下面倏然一阵动静,我怕白珩在下面生出什么变故来,大喊了一声“白先生!”
“有门了,你们下来。”他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练九问我怎么想到的,我说“一内为矛,招摇,一外为盾,天锋。我只是想试试看。既然招摇代表的是手里有矛的敌人,为什么不攻击它呢?”
“不赖嘛,”练九终于笑了,“到底是我师姐,有几分小聪明。”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养这只鸟,还有个作用,主人可以指挥它飞上去把那颗星啄下去,就不用像我们这样费劲了。”
我们顺着来路再下去,练九回头看了那些尸体好几眼,他显然对这种东西有着极为强烈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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