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医院又耽搁了一些时日,跟医生说的一样,没有大的问题,几瓶葡萄糖输进去,我已经缓过来了。练九比我醒得稍晚些,在水流漩涡里的时候他护着我受了一些外伤,当时看着挺可怕的,用过药之后,只剩胳膊腿上有些擦伤明显,需要些时间才能好。
白珩没有问我们怎么得罪了赵鼎衢,他大概是觉得不方便问。只关心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不清楚,也许回南城是最好的选择。练九盯着输液瓶里一滴一滴往下落的液体,神色阴沉地说,“回赵家。”
练九的意思很坚决,我看他的样子脑中突然冒出“寻仇”二字,希望他不是为这个去的赵家。不过私心里,我也很想搞清楚,跟我们无冤无仇的赵鼎衢,为什么会对我们下此毒手。
于是等练九好利索了之后,我们在一天傍晚,再次回到赵家。才不过几日,重新站在赵家门前竟然让我有一种沧海桑田之感。赵大宝先得到仆人的消息跑出来,见到我们先是一愣,不敢相信似的,等他反应过来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激动得不行,最后抱着练九都快哭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九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跟连拓姐这么厉害,肯定不会死的。看到你们回来真是太好了。”练九也一如既往对赵大宝态度很亲厚,看不出来丝毫破绽,赵大宝说,“对了,我要赶紧带你们去见我爹,他还以为把你们丢在墓里面了,在家这几天都快难过死了,现在你们回来了真好,他也不用自责了。”
我,练九和白珩被他引着往里面走,我看到赵大宝如此真实的反应微微有点不忍,真是傻到家了,他爹见到我们不吓死就是好事,怎么会开心得起来呢。
赵鼎衢这只老狐狸看到白珩和我们二人站在一起,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在场的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就只有赵大宝而已。震惊和狠厉的眼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赵鼎衢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消化了我们没死这件事,他过来激动地握住我们俩的手,俨然一副好长辈的样子,“哎哟,你们活着太好咯,不然就是老头子我作孽了,这么好的小子丫头要是真折了,我下半辈子也活不安生啊。”
练九笑得格外善解人意,“哪儿能啊,多亏老前辈照顾,我们姐弟才能死里逃生。”
我也打蛇随棍上,温和笑道,“既然回来了就不说这些了,这不,我们一出来第一个想的就是给赵叔报平安。”
而后吃了一顿各怀鬼胎的饭。赵大宝心情特别好,一直找练九喝酒,练九似乎特别给他面子,凡是他敬过来的都喝了,还回敬了赵大宝好多杯,后半场赵大宝就已经处在意识恍惚的状态。赵鼎衢看来是被我们没死这件事膈应到了,饭一口都没吃下去,闷闷喝了两盅酒,我看他极力忍耐的样子,生怕他咬了自己舌头。
待赵大宝喝趴在桌上的一瞬间,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这顿饭吃完了,戏也不用再演了。
“赵叔,别来无恙啊。”练九笑得格外妖娆,他每次出现这种表情都在压抑极大怒火的时候,我在旁边都看得心惊。
我说,“赵叔,我们敬你是长辈,大宝也跟练九是至交,在墓穴之下,你为什么非要取我们性命不可?”
“哼,”他冷笑一声,表情狰狞起来,“至交?哪里有你们这样的至交?”
“你这话什么意思,”练九不高兴了,“我对赵大宝也是以诚相待,从来没有坑过他。”
“可你不该在别人家里胡作非为,还害人性命!”他声色俱厉,颤巍巍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指着我们骂道。
“害人……性命?!”
我们都是一副这尼玛是躺枪了吧的表情,赵鼎衢说,“那个青花瓶子里……我养了她十几年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懂了他在说什么之后有种吐血的冲动,练九也是一脸卧槽的表情。
赵鼎衢讲了我们才明白,原来那天出现的,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女鬼,而是三十多年前赵鼎衢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个女的叫秀芝,跟赵鼎衢之前是考古系的同学,两人大学就相爱了然后在一起,后来遇到文革,也是一路陪着赵鼎衢走过来,好不容易等生活稳定些,才生下了大宝。赵鼎衢算老来得子,所以很珍惜这个儿子。赵大宝没多大的时候,秀芝陪着赵鼎衢下地,那是一个明代墓葬,赵一个不小心被起尸的缠住,秀芝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赵带着奄奄一息的秀芝回来,趁着她还有一口气在便花重金请术士将秀芝的灵魂寄养在那个古瓶中,早晚三炷香供着,希望有朝一日她还能回来。结果努力了十几年,被练九悄没声地毁掉了。我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如果真是如此,我们在地下受两天折磨也不算冤枉。秀芝虽然不算是个人了,在赵鼎衢而言,这确实是杀妻之仇。
赵鼎衢说新发现的那个墓其实就是他当时遇险的明代墓葬,他把这个墓葬改造了,打算等自己百年之后就葬到那里去,这个计划还没给赵大宝知道。“这么说,我们看到的空棺是你留给自己的?那个彩绘木棺呢,难道说……”
赵鼎衢点点头,“那就是秀芝的身子。”
我觉得很奇怪,“她,已经那样了,你养着她,也没有办法让她回来吧?”我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疑问。
赵鼎衢眼中都是狠戾的光,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我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除了夺舍,没有其他途径能够让死去的人活过来。我突然对他没那么歉疚了,秀芝的魂灵被那样养了十几年,已经见戾气,要她再活过来,除了再害一个活人占了别人的身子没有他法,练九一把符火烧掉她,保不准是好事,还防止了赵鼎衢再去害人。
“那这件事赵叔想怎么解决呢?”我问。
“当然是解决你们两个小畜生!”话音未落他从桌肚下抽出一把西瓜刀来,我登时恼火起来,原来这老头对我们一直存着杀心,枉我还为他故事同情和感动了一下。
练九与他站得最近,他的刀尖直接奔着练九胸口去的,练九侧身一让躲了过去。赵鼎衢看起来年纪不小,行动倒是敏捷,立马掉转方向劈了过去,长兵器肯定是比赤手空拳的练九要占优势,那边明晃晃的刀舞来舞去,我跟白珩也没法上前。我急了,操起一个空碗瞄准赵鼎衢的脑袋砸过去,他用余光看到,嘴里骂了一句,头一偏,碗掷到墙上,砰地一声,掉落在地,溅了一地碎瓷片子。他这一分神给了练九可趁之机,练九一手掰过他手腕要去夺他的刀,两人僵持之中我帮不上忙,只好紧张地看着。没想到到底是赵鼎衢道行高一点,他一个侧肘,击中练九的腹部,练九吃痛,手上劲儿一松,刀就稳稳握在了赵鼎衢手里,他反手把练九脖子勾住,然后把刀横在练九脖子上,划出血道子来,我大惊,“你到底要干什么!”
赵鼎衢狞笑道,“当然是要你们死,慢慢来,你们谁都别想跑。”
“我们错手烧了她是我们不对,但赵叔你一定要这样么?”
“杀人偿命!师父没教好就敢让你们出来么!”他没留给我们任何谈判的余地,摆明想要我们性命来泄愤而已。他左手按住练九脖子,右手握着刀柄开始用力。我顾不得其他,要扑过去把练九抢回来。
“慢着!伯父可别轻举妄动。”开口的是白珩,他的枪口正对着赵鼎衢脑袋。
赵鼎衢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带枪,子弹的速度显然比他要快,这一瞬的闪神足够练九摆脱他的制裁,重新把他押回椅子上。“我们是想息事宁人,可是您对我们非杀不可,就不能怪我们心狠了。”他找出一捆绳子来,把赵鼎衢结结实实绑上,让他动弹不得。
练九抹了一把自己脖子,血呼啦蹭了一手鲜红。他脸色很难看,眼中阴沉得紧,朝赵老头步步紧逼,我在一边瞅着,想如果练九要给他点教训,把这老人家揍一顿我也不会拦着的,毕竟赵老头本来也不是什么好鸟,更三番五次表现出必杀我们的心思。可没想到练九掏了一个玻璃瓶子出来,捏了他的下巴,作势要给老头子灌下去。
我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那种浓稠橘黄的油状液体,不是别的,正是一瓶尸油!
我震惊不已,连忙拦他,“你从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师父千辛万苦教我们走正道,不要赚昧心钱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我虽然也喜欢招摇撞骗但练九这个已经超出了底线。他说以后再跟你解释,但是现在你不要拦我。
我提高了声音说胡闹,该做不该做,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练九跟我吵起来,我们从来没有这样激烈争执过。白珩皱着眉看我们,也没有上来拉。赵家本来就有点偏僻,几个仆人有的不在这里过夜,剩下的也早被灌倒了。我们闹出再大动静,也不会有其他人过来。
“别拦我,我说了!”他大吼一声,甚至带着些孩子气的愤怒。
“你他妈混蛋!这是害人的!”我要去夺那瓶尸油。
“他难道没有害人么!”练九不跟我啰嗦,一把攥住那瓶尸油给他灌了下去,赵鼎衢知道厉害拼命用舌头把那玩意儿往外顶,但也没架得住练九一个劲儿往里倒。
“今天是他倒霉,你该庆幸,没几天前我们还在地底下不见天日。我不拉你一把你哪来的命去做这个圣母!”
“圣母?!”不管他是不是气头上口不择言,我是真被气到了,“好好,都随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报应来了你别到我跟前哭!”
练九给他头上贴了一张黄绸子符,口中念念有词,我在一旁看着,感到深深的无力。
赵鼎衢再醒的时候,眼神呆滞如死水,他已经神志不清,往后的生命都将这样糊里糊涂地度过。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狠。”说完我就甩手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去管这里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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