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来得比我想象中快,第二天一大早,在我们吃着张大妈做的面条的时候,他背了个大大的书包被二尺八送过来。
云梦泽长得很白净,是那种有点病态的白,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色眼圈。穿一件简单的棉T恤。他看起来非常文气,一副书生模样,很内向的样子。
既然是大师的儿子远道而来,怎么说面子上还得做足,我跳下凳子,跟他说,你好,我就是秦连拓,我们联系过。旁边这是我师弟,练九。
练九喝完面汤把碗放下,咧嘴对云梦泽笑了,你好哇,叫我小九就可以。
难得看练九表现出这种不寻常的友好,我猜这可能是因为云梦泽很好看而且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云梦泽对我们的热情招呼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平淡地问,“你们是不是打算去后栅?”
我一愣,他怎么好像对这个村子知道得特别清楚一样,就说,“是啊,但是你既然来了,要不我们就先聊会儿?”比如云时方还有那个风水图什么的。
他说不用,我们可以一起去。
我看了练九一眼,他跟我一样,看起来都有些困惑和犹豫,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好像对于我们在做的事情很了解似的,还很自来熟的要求加入我们,他看起来也不像对我们多有好感,那只有一个解释,他感兴趣的,是这件事本身。
比我们更加困惑的是张贵山和他妈,大概没懂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上赶着来送死。张大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跟我们说着话,大意是后栅是吃人的地方,打扰到了地灵肯定会死之类的,再往后就不是在跟他们说,而变成了自言自语的类似祈福的话,求诅咒不要降临到他们家什么的。我意识到其实他们对我们这样的闯入者应该是不太感冒的,尤其我们还想冒这个村里的大不韪去后栅看看。估计张家也是碍于赵大宝跟张二子的朋友关系才愿意收留我们在这住几天。
张贵山跟我们说了后栅大概的地形情况,说张二子他们挖出尸茧的地方应该在后栅深处,靠近山脉的那边。云梦泽背着他的大书包最终还是跟我们一起来了。不过张贵山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进去,只同意把我们带到后栅入口,就让我们自求多福。
他走的时候,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们一眼,我从他眼里读出了一点悲悯,好像我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会死在这里似的,那一眼就是诀别。
后栅的荒凉不是前栅那种零星几户人家的破落可以比拟的,这里透露出一种长期无人涉足之后的阴森,没有一点活气。正是应该草木繁茂的夏季,路口的树木却呈现焦枯的样子,还有被灼烧过的痕迹。据张贵山说这是被地火烧过的,所有被地火烧过的土地上都没有再长出新的植物来。云梦泽走过去,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小镊子来夹了一片焦黑的树皮,凑到自己鼻子下面嗅了嗅。
我跟练九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云梦泽平静地说,这里应该发生过气体爆炸,刺激性气味残留,具备腐蚀性,应该还有毒。我愣在原地有点发懵,当了这么多年神棍,终于见到一个活的爱科学的少年还成了队友,内心激动之下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有什么问题吗?”云梦泽轻轻皱了眉头,“我不觉得这是‘地火’留下的痕迹,就是一般的毒气爆炸而已,具体是哪种,我要带回去试过才知道。”他说着把那块焦黑的树皮小心而熟练地放到一个不大的塑封袋里面,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背包。
“有道理!”我连连点头,也不管自己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傻,“破除封建迷信人人有责。”
练九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不过这确实给了我们一个鼓舞,也许后栅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是我们给了自己太多不好的心理暗示而已。
这里二十年前曾经有过很多人家,只是现在房屋都已弃用,不会再有人在这里生活。茅草的房子破落得不能再破落,我看到有一家窗框上的破塑料袋随风飘扬,已经被灰落得看不出颜色。透过只剩个框的窗户看进去,里面黑魆魆的,不知道有些什么。
没被烧过的地方长着荒草,大概到我膝盖那么高。
路上能看到被扔出来的家具和杂物,经年累月地受日晒雨淋也基本都只剩一个空架子,我猜这是当年住在后栅的村民搬迁时匆忙中没来得及带走或者不要的。这让我忍不住去想象当年到底发生了多可怕的事情,让本来生活就不富裕的白山村民,要抛弃掉自己原有的生活积累,去到别处避难。
有张贵山之前提点过的话,我们直奔着有山的那一面去,后栅规模不算小,但根据张贵山的说法一天走个来回是绰绰有余的,为了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去张家,我们脚程很快尽量不耽误时间。由于不熟悉里面的地形和道路分布,我们还是免不了会走错,山村里的小路分布原本就很随意,再加上常年没有人经过这里长了草,几乎看不出分别来。练九每走过一处就在显眼的东西上用胶带绑一小片荧光纸,这种材料在阳光下会比其他任何标志都更引人注目。
“往右走。”正当我们又开始为路怎么走犯难的时候,云梦泽开口说了这句话。
我和练九都没动,怀疑的意思不言而喻,云梦泽说,“我看过这一带地形图,应该走地势高的这边,顺着低洼的地方走你们只会看到河。而且,这边明显居民房屋更少一些。”
我很敬佩他来之前还做了功课,但是,“你既然认识路刚刚怎么不说?”
他还没开口练九就说话了,“你傻啊,他只是看过地形图又不是这里导游,哪能知道那么细致。”
云梦泽看了看练九,没接他的话茬,就径直往右边那块儿走。
我瞪了练九一眼,也背着自己的装备跟上去。
后栅真的是鬼都没一个的地方,我们仨儿不说话的时候周围静得可怕,只有脚步把荒草踩下去的声音和偶尔踢到乱石的声响。“我说,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三个是活的吧?”我越往村子深处走越觉得心慌。话音刚落,一个软软热热的东西擦着我的小腿从草稞子里窜了过去。“啊!”我本来就精神紧张,被这一闹吓得一跳三尺高。云梦泽疑惑地回头看我。
“没事儿没事儿,”练九一边安慰我一边跟云梦泽说,“大概是只野老鼠,这里草太深了。”
我也觉得刚才反应太过,我不怕老鼠,但是这么突然给我来一下子我不太受得了。再看那草稞子,有点不敢下脚,谁知道里面还有些什么。
练九大概看我脸色不好看,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有点出息吧,那小白脸都能走你别露怯行不行?”
我看了看前面走得稳健无比的小白脸,只好握紧了手中的棍子,苦着脸继续朝前走。
我们说话的功夫,云梦泽在前面一棵焦黑的树干前面停下来了。
“你们看这是什么?”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树干上被划出一个粗糙的箭头图案,很明显是人为的。“我们之前有人来过……会不会是张二子他们?”
练九端详了一番那个痕迹,看向我们,“照着这个走?”
云梦泽似乎是默认了,我也觉得可行。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