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晚上一个戴鸭舌帽的男青年就带着一批设备进了白山村。对于这个只能靠竹筏子进出的地方如何弄进来一台小型挖掘机我不太能够理解,但是显然他做到了。这人皮肤很黑,只穿了一件背心,露出有力的肌肉来,与他如此筋道的身材不符的是他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他自我介绍说他姓赵,算是这个队伍的小队长,跟他一起来的两个人都叫他赵队。
这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一些,颧骨高高地顶了出来,下巴很宽,冒着些夹杂灰白色的胡子在上面。他耳后总是夹着一根烟,看起来是很沉稳的个性偶尔也说两句俏皮话,让我们叫他万叔。剩下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叫小龙,力气大得很搬起东西来一点不含糊,可是胆子很小,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说句话都能惊吓到他。他们主要负责帮我们运送和操作那些器械,会跟我们一起去后栅。
把他们安顿好,也介绍了我们双方相互认识之后,白珩在第二天早上就打算离开了。他说这几天手头事情很多,等他忙完了再来白山村找我们。我说白先生尽管做自己的事,我们在这边有任何进展都会知会你。他笑了笑,说,“你们我当然是放心的。”
李书记跟其他几个村里的人也过来找他寒暄了几句,之后我送他走了一程,村里很安静,盛夏时节草木的气息清爽袭人,我感叹了一句白山村其实环境很好,要不是有之前那些事,说不定现在也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白珩说虽然始作俑者是当年进驻这里的施工队,但村民的贪欲也助长了悲剧的发生。想来也是,听到是投资建厂有好处就放了人进来,一听有宝贝可挖就一拥而上,村民的愚昧和不察直接导致了后栅这些怪事一发不可收拾。我说这大概也是一种因果罢,世上没有那么便宜能得到的东西,遗憾的是大多数人总在小便宜面前抱着侥幸心理。白珩眼神很温和,清明透亮一双眼,看了叫人安宁,他说,“如果人人如你这样想就没人会去做坏事了。”我想才不是这样子,我当初要不是为了赚点钱也不至于要卷进这事里面来,被一大堆我不能解决的谜团缠得呼吸困难。
送到前栅的路口,张贵山划着筏子在等他,我对他说了声路上保重。他抬脚上了竹筏,回头对我笑笑,说你在这里,万事小心。
行动前夜二尺八到了我们寄居的村委会来跟我们商量第二天的行动,二尺八作为一个老油子,又是当年亲历过白山村后栅种种事件的人,对那里的事情了解得再清楚不过。当年张贵山还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年轻人,但二尺八已经很有几分算计,种种怪异之事他基本都参与过。
当他得知我们去后栅的第一个切入口是想挖出张二子之前挖出的那种东西之后,很直接地告诉我们,我们要想跟张二子一样是行不通的,因为原本埋着这玩意儿的地方已经被水泥浇筑了。他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张二子做的是刨坟的营生,所以是打的地洞下去,但我们不可能跟他一样做,因为那边在张二子打过地洞之后已经塌方了。
他说完鬼鬼祟祟地看了我们一眼,说,“几位到底是什么来路,我怎么觉得不是想来拍片子的呢。”
万叔拔了一口烟,眼睛都没抬,冷哼了一声,“不为拍片子谁愿意到这鬼地方来。我们老板也不缺钱,就想找点刺激,做些文化人的事。”
他一提到钱二尺八就收了一脸意味深长的探究意思,换了一副真诚里面带着讨好的笑脸,直说“是是是,白老板也不是缺钱的人!”
我把云梦泽拽了过来,说叔你就放心吧,这小胳膊小腿的我们还能翻出大天不成。二尺八深以为然嘿嘿笑了起来,练九也憋着笑,一脸揶揄地看着云梦泽。
气氛缓和下来,我跟他说,“主要是先前听说有村民在掘地的时候遇到过地火,还被烧伤了,我们怀疑地灵诅咒这个说法,想探个究竟。不过我们人生地不熟,遇到这情况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叔你是怎么想的。”
二尺八诡秘一笑,说“炸咯!”他眼睛瞪圆,做了一个炸碉堡的动作,显得相当滑稽。赵队很认真在听,于是我问他这样行不行,他没直接回答,而是仔细询问了那边的情况。然后跟我们说可以试试。
我私底下拉着万叔问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什么都能来。万叔悠悠吐着眼圈,说我们不具体干什么,只为白先生做事。我说白先生给你们开多少工资,万叔叼着烟乐了,说反正忙活一段就够买房娶媳妇的。我眼里发亮,盯着他说,万叔今后您就是我师父了,我要跟你学开挖掘机。练九路过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说有这闲工夫先把明天的台词想想好,到时候村里要看片子咱们拿不出东西就丢人了。
他说的是拍摄纪录片的事,我得客串一下苦逼的解说员,毕竟打着这旗号过来,事情结束也要能拿出东西给村里面一个说法。何况到时候二尺八也会在现场,如果看到我们只一个劲儿挖尸体那就露馅儿了,我们还是要把表面工作做足。
事情都布置好,这一晚我睡得很安心。
探索挖掘工作进行的第一天。
二尺八带着我们进了后栅,他熟门熟路,很快找到了地方,拨开半人高的荒草,里面露出一个水泥浇筑的井盖来,他说这里就是从前村民挖宝时引出地火的地方。那几个挖宝的村民都被火烧得没有人形了,村里人都说这是地灵的诅咒。我突然想起在废弃医疗站找出的那几张照片来,上面的人也是被烧焦的,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有赵队负责铺雷管和引爆的事情,我们任务倒很轻松,练九客串了摄像的角色,一本正经把摄像机扛起来对着我,云梦泽在后面给我题词,我则是对着镜头一脸真诚地说“大家好,我们现在来到的是白山村后栅。二十年前这里生活着许多人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打破了小山村的平静,接二连三的怪事更是让村民们不得不纷纷迁出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那么到底是地灵诅咒,是山精作怪,还是另有隐情呢?接下来我们会用镜头记录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解开笼罩在白山村多年的疑云。”
开场白说完,赵队让我们离得远一点,小龙过来帮着把拍摄设备也都搬走。我们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看着他引爆炸药。开始练九还能假模假样地举着摄像机远远拍他工作的镜头,但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我们都顿了一下。在这常年寂静无人的后栅突然响起震天的爆破声,巨大的响动让地面连带着都抖了几下。远处被惊起的雀鸟发出惊惧的嘶鸣倏然飞起。我握着话筒有点愣神,感觉随着那一下很多不该再出现在这世上的东西也都被炸了出来,不知道是福是祸。烟尘散尽之后,赵队打头带着我们重新走了过去,地上满是碎石瓦砾。
二尺八探着头,一脸精明样子,似乎是在等我们的结果。
赵队蹲下身子,扒拉了一下土块和碎石,有点遗憾地说,“没控制好药量,水泥底子没炸完。”
二尺八急了,“那重新再来一次啊!”
赵队很真诚地做了个遗憾的表情,配合着一张娃娃脸,这个表情毫无破绽,“就带了这么多药,我看今天只能这么着了。”
万叔也作势不轻不重埋怨了他几句,我在一边憋着笑,心说这几人都是演技派。于是也微微寒着脸朝他们走过去,“怎么了呀,怎么不往下挖了?”
万叔有点恼火地说,“药带少了,没炸开!”
“哎呦,”我说,“这可怎么办,前后栅离得远,来回取一趟药就得天黑了吧。那我们今天岂不是什么事都没做成么,还害得别人白跑一趟。”
赵队摆摆手,“行了,都别说了,这事算我的错,今天对不住大家,咱们先回吧,明儿再来。”
二尺八不甘心地看了看那边被炸成废墟的现场,也只有随我们一同回去。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戏码。如果地下真的是羽人,这个消息就不能走漏出去,也就不能让二尺八看见。村民只知道那些怪事发生时是挖出了怪物,可具体是什么幸存下来的人都没见过。一个可怕的传说,跟一个可怕且被印证了的传说,其影响力不是同一个等级的。所以我们有意导演了这一出,为的就是明天能甩开二尺八单独过来进行挖掘,而今天是因为必须要有他带路。
事情进展皆在我们操控之中,晚上回到了前栅,练九饶有兴致把今天拍的录像翻出来看,我们一边看一边相互吐槽,他说你对着镜头老眨眼干什么我说我这不是第一次上镜觉得紧张么;我说你看你手没拿稳,画面抖得跟帕金森似的,他说哪有这么夸张画面比例可好了。我们争论了半天没个结果,于是练九顺手把云梦泽拉了过来,叫他给评理看谁的表现更专业一点。
云梦泽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也凑过来跟我们一起看录像。突然他面色一变,沉声道,“练九,倒过去。”
在他的指引下我发现我的背后出现了一张脸,一个女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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