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倏然出现,白光把讲台上的女人照得面目苍白,形似鬼魅。林翠萍眼里赤红,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些学生,下面不明所以的孩子都有些被吓懵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自己老师如此可怕的样子……
张贵山说了许久,站起来去倒了三杯水过来,然后说“这都是后来听那些小子说的,她被附身了,地灵用的她身子开口讲话了,让这里的人都走,不走的都要死。说一开始就不该去挖后栅的东西,既然挖了整个村子都要陪葬。小子们都吓坏了。”
“等等,”我说,“你们怎么就知道那是她被地灵附身了呢,也许不过是她跟小孩子开的一个玩笑呢。再说,小孩子转述的话可信么?”张贵山瞧着我,眼里有些不满的意思,我不该贸然打断他的话,不过我是真的心有疑问不说不快。但他既然不接受质疑,我也就不再做声,好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知道村子里那时的情况,”他声音发干,神情也严肃起来,“不是玩笑,因为她后来掐死了两个孩子。”
“什么?”我捧着杯子的手一抖,里面的水晃了出来。
张贵山说林翠萍发起狂来的样子很可怕,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力气和那么狠的心。目睹了这一幕的小孩子都吓得不行,瑟缩着不敢说话,只看到她眼里发红,像个索命的恶鬼,毫不留情夺去了两个小伙伴的生命。后来林翠萍从精神狂乱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整个人身上都被汗水浸透了,被她掐晕过去的那两个小孩没有抢救过来,一个当场死了,一个送到医院医生说可能醒不过来,以后要就这么养着,家里人想想还是给喂了点东西,直接把小孩送走了。我皱了下眉毛,这也都是没办法的事,这个村里的经济情况如此,不能怪那家人狠心。
林翠萍在这件事情之后就彻底疯了,跑到大山深处去,村里人找了一阵没有结果也就不再去管她。失去小孩的家长当然气愤,不过更多的是恐惧,害怕真的是地灵给村里人的惩罚要来了。他们都没做多想,只把她当作一个可怜的被恶鬼附身的女人,虽然厌恶害怕,但更多的,其实是回避和漠视。之后不久,村民商量着搬迁了,没有人顾得上去管她的下落。
“没想到她还活着。”张贵山有些感慨,“当年走得太急,她家里就剩她一个了,也没人管。”
“可是,她女儿呢?”我说,“那个叫什么,王倩然的,不是应该活着么,也不管自己亲妈?”
“她当年小学还没念完,在城里,不知道白山村发生的这些事。也是可怜那个孩子,爹妈都没了,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没听人说过。”
终于搞清楚录像里出现在我背后的人影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个疯掉的女人,我心中疑惑也解了一桩,不过心情倒没好多少,反而更加郁结了起来。虽然我自己就是个神棍,但那也不代表我对所有的封建迷信都能全盘接受,白山村的这个所谓地灵,听起来还是太玄了一点,我总觉得其中肯定还有什么是张贵山也不知道的事情。
说话间,张贵山的母亲从外面摸索着回来了,她刚刚去外面洗了衣服。听到我们说话声音知道是我和练九过来,张大妈的反应比张贵山还要明显,她原本准备进来,听到我们在屋里的动静却猛地全身都僵住了,愣在门边没有往里跨进一步。就这么被人当作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说不沮丧是假的,练九的脸上也不太好看,张贵山这时先我们一步过去,在她耳边说没事的,他们只是过来问我一些事情,他们不是坏人。
张大妈身上这才渐渐松弛下来,拎着一捅衣服摸了进来。我站起来叫了她一声,她把衣服递给张贵山去晒,然后问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吃饭,她今天做糍粑。难得有个还愿意跟我们说上几句的人家,我想了想,跟练九都同意留下吃饭,毕竟回去看到万叔那样子大家心里都不太好受,权且在这里躲一躲也是好的。
张大妈熟练地准备食物,期间也不怎么跟我们搭话,我想能做到不把我们赶出去也算不容易了,毕竟对她来说后栅的种种都不是无关痛痒的传闻,而是真正威胁到她生存的事实。我们冒着大不韪去炸了传说中地灵出没过的地方,在村民眼中应该是花样作死还要拖别人下水的那种混蛋吧。看他们在厨房里生火做饭,都不太说话,我把练九叫了出去,免得气氛太尴尬。这时白珩打来电话,他已经到了村委会我们住的那个地方,但是没看到我们,问我们在哪儿。我跟他说在张贵山家里,来了解一些事情。白珩说他过来找我们,我说不用您可以吃过饭等我们自己回去。他不置可否,然后我就果断挂了电话。
练九睨了我一眼,笑笑地说,“内分泌不调还是真的长本事了,对金主都拽起来了。”
我没好气儿白他一眼,“我是当外援被请过来的,又不是卖身过来的,眼下人身安全都不保,你说我该不该有好态度。”
练九眨了眨眼,“还是对白二少恭敬一点,咱们能不能从这地方全身而退,全看他怎么转圜了。”他依旧挂着无所谓的笑容,不过眼里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我脸上原本对白珩的怨怼渐渐也冷静下来,看着练九,心里沉沉的。
他的笑意也渐渐收敛起来,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其实再清楚不过。白山村因为我们的到来死了两个人,案子都还没有结,我们自然是走不成,现下的处境确实需要抱紧白珩这条大腿才好。“你说的对,”我一边从口袋里往外掏烟,一边压住自己心头乱糟糟的情绪,“比有钱人更可怕的是有办法的有钱人,是要好好伺候着白珩,免得他一个不高兴把我们丢在这山沟里。”
许是见我确实郁闷,练九眼里柔和了几分,走过来拍拍我胳膊,“事情也没那么严重,你冷静一点,见了白珩不要太激动,”他语气了带了几分笑意,“师父说得没错,师姐你聪明是聪明,但太容易吃脾气亏。”
我无法反驳,只好撇了撇嘴表达自己的不满。
手里香烟烧了小半截,我往屋角边走了几步,不想把烟灰弹在别人家正门口。一个东西在我眼前虚晃了一下。我停下脚步来看,却发现这不是别的,而是悬在檐下的狗牙。被用普通的棉线穿起来,悬挂方式和方位都显得毫无章法,但我在看到它的一瞬间突然生发出一种恐怖的联想来。
“怎么了?”练九有些莫名其妙,“你一脸见鬼的表情。”
我没说话,眼睛都没挪开,伸手把练九招了过来,等他顺着我的目光一起看向檐下挂着的牙齿时,我才悠悠开口,“你说,那有没有可能是……黑狗牙?”
练九眼中精光乍地一闪。
黑狗牙有辟邪之用,想到把这种东西挂在屋檐下面,十有八九是出于这个目的。但是这样做的人显然并不精于此道,狗牙不像八卦镜这种东西,比起挂在室外,它们更适合被佩戴,因为室外的环境会对它的材质造成损坏。不过眼下这个看起来很新……
当然也有可能是主人觉得佩戴起来太过惹眼,所以选择了这种方式。张家屋子的这一面墙,后方正对着一片杂乱生长的草木,如果不是我一时兴起到这边来弹烟灰,也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落里还有这么一样东西存在。
练九伸手把那东西拽了下来,放在手心仔仔细细看过,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很轻,“张贵山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他意味深长说了这一句,我心里一咯噔,有了一个不明确的推论是一回事,被证实了一个自己不想看到的结果是另一回事。白山村很小,这里不久前死了一只黑狗,我们住的地方被泼上黑狗血,现在成色很新的狗牙出现在张家。如果硬说没什么,我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你们拿着那个做什么?!”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来,我惊恐地发现张贵山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是我们疏忽了,农村的房子不比其他地方,最显著一点就是前后门都有,我们太沉浸在自己的发现里,连张贵山从后门出来看到我们也没察觉。他显然比我们情绪更加激烈和不稳定,我下意识想把练九手中那颗狗牙收起来,但转念一想要是这狗牙来历没鬼张贵山这么激动完全没理由。练九站在原地没动,看向张贵山的眼神很是不善。我一时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只看张贵山眼里泛红,牙关咬紧了做出一脸发狠的姿态来。
“这牙齿哪里来的?”我不自觉退后了一步,但还是忍不住向张贵山问了出来。底心里我希望他给我一个合理的回答,希望他能有理有据地驳斥我可怕的猜想。但是张贵山没有。他像一只被踩到痛处的猫,抄起了手边的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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