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一步,我非常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财富,驱使着这些人疯狂地去挖掘,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云梦泽在傍晚的时候过来,跟练九一起,顺便带来了一个消息。
我们出事之后,张贵山和他母亲都被控制住,跟白珩对接的那些地方官终于觉得事情闹大恐怕不能再继续瞒着,于是拨了不少人过来,与白珩自己带来的人一起,把后栅整个地翻找了一遍。他们从那个几乎被世界遗忘的地方,带出来一个鬼魅一般的生物——林翠萍。
据说她被带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变成板结的硬块,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无法辨认出颜色。身躯佝偻像某种兽类,她的身体状况却很好,行动速度和攻击力都比一般人更强。但是语言能力却已经丧失掉,只会呜咽着说一些模糊的音节,对陌生人的接近感到恐慌。
“果然是她?”我说,“这么久,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吃掉能见到的所有东西,”云梦泽冷静地开口,“我做了一个小小的测试,大概是因为后栅的食物匮乏,她生肉也吃。所以……”他顿了一下,依旧面无表情,“二尺八尸体上的缺口应该是被她啃出来的。”
“……”
对于这个画面我是拒绝想象的,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牙,牙口真好……”
云梦泽显然不是一个优秀的捧哏,他完全无视了一个身残志坚仍然想要抖包袱的我,一脸平静地说,“还有是关于二尺八的死亡,从他家人那里得到证实,他是抱着探宝的心情去了后栅。所以他会出现在那里,是自己主动使然,至于为什么会死,可能因为他遇上了情绪非常不稳定的林翠萍。”
我用眼神抛过去一个问号,云梦泽说,“林翠萍是之前传说中地灵事件的受害者,她的精神状态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拜之前发生的事情所赐,不管具体因为什么,她对埋着尸茧那块地有非常深的恐惧。当我们给她出示相关照片的时候,她表现出了强烈的恐惧和攻击性。我猜测是之前白天我们引发的爆炸已经吸引了她过来,但是当时人太多,她本能地知道躲避。但是夜晚,当二尺八再次出现在那块地附近的时候,就没那么幸运,林翠萍攻击了他,并在争斗中用乱石将他砸死。现场搜集到的物证都已经被送检,我相信检测结果可以支持这个说法。”
我抹了抹因合不拢嘴太久而流下来的口水,称赞道,“学霸你真棒。”
云梦泽又露出那种一半正经一半羞赧的神色,让我想到一种非常可口的糯米食物。一直沉默的练九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我朝他看过去,他却一副懒洋洋不太想搭理我的样子,仿佛刚才发出生声音的不是他。
我心里顿时醒悟过来,还有这尊大菩萨没哄好呢,于是跟云梦泽使了个眼色,“学霸我能不能拜托你去帮我叫只鸭?我现在挺饿的。”
练九脸上有那么一瞬出现非常精彩的表情,云梦泽却很淡定,“要烧鸭还是烤鸭?”
“无所谓,有的吃就行。”我非常诚恳地说,云梦泽“哦”了一声,踏着稳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只剩我们俩在的时候,练九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起来,没有看我。我心中默念三遍“我是长辈我不跟未成年计较”,然后没皮没脸地去叫他,“练九。”没理我。“小九。”没理我。“亲爱的~?小九儿~”我顶着一张老脸笑靥如菊,练九终于神色松动,温柔地飞了我一个白眼。
我把他拽过来我对面坐好,练九明知故问,“干嘛?”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那个,师姐呢,要跟你承认一个错误。”
练九用他那双狐狸眼瞟了瞟我,看得我心颤颤的,“嗯。”他非常淡定地摆出一张老佛爷脸,甩了一个语气词过来。
我说,“有时候呢,我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比如我总觉得我应该是个能照顾人的姐姐的角色,你小我两岁,但在辈分上我应当照顾你。虽然大多数时候,我做得不太好,但我总想着要努力做得好一点。往往就忽视了,你其实也在长大,也能自己去解决很多事,也会有并不需要我多余的照顾的时候。”
练九盯着我没说话,我被盯得有点心虚,“我当时也没真的想当英雄,毕竟我这么怕死的人,是吧。下次不会了,要活着出去就一起出去,要死我也拖着你一起,你看这样行不?我知道你想当个大人了,你也体谅下我一个老师姐的内心。”
练九斜眼看着我,眼里笑意更甚,“cos家长cos得开心么?”
我乐起来,拿着台湾腔开口,“敲开心的内。”练九也看着我笑起来,我瞧着他那小模样,心想我弟弟真标致,要是让人省心一点就更好了。
终于算把我意欲替他挡刀这事翻篇,练九又说起白山村的事,我问他对于云梦泽的表现怎么看,他说云梦泽很聪明,说异常聪明也不为过。但他毕竟是半路被我们找到的,越是聪明就越是难以掌控。“一般来说,这种人呢,都会有一个朴素又偏执的价值观,他们做什么、怎么做都不太容易掌控,他们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练九说起这个难得严肃,“我担心他那个摸不准的脑回路,万一在什么事情上跟我们有利益冲突,他肯定也不知道想办法转圜,恐怕要两败俱伤。”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先前被云梦泽用迷香迷晕的时候,我已经为此焦虑过。如果当时云梦泽不是为了争取时间给我们引路,而是想要结果掉我们,说不定他已经成功了。或者他的聪明被有心之人利用,那我跟练九同样会陷入被动境地。怎么能让云梦泽这种人坚定地站在我们一边,成为不会背叛我们的力量,是个很大的问题。
“他跟我说过他的猜想,我觉得是有道理的。”练九说道。
云梦泽的猜想是这样的,他认为地底下可能确实有一些东西,但那些东西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我们口中的尸茧,他所说的,传说中的“羽人”。云时方得到消息,带人挖出了这个东西,后来因为某种我们暂时不知道的原因,又必须把这些封存于地下。但是他们的举动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地下有宝藏的消息不胫而走,为了防止不该见天日的东西再次被挖掘出来,云时方一行人想了很多办法去制止村民。
云梦泽认为所谓的地火应该是一种毒气,带有腐蚀性,人碰到之后会产生被灼烧的痛感。如果远距离少剂量地吸入不会有问题,而一旦挖开地穴,里面的气体全都逸出,则会对人产生不可挽回的伤害。
“如果要阻止村民的话,为什么不想稍微温和一点的办法呢,”我说,“虽然我不了解云时方,但我觉得他既然算咱们师叔,怎么看都不该是一个冷血残酷的人。村民贪婪虽然可恨,但没必要承受这么可怕的死法吧。”
“所以我才觉得,后面发生的事情,其实也是他们预谋之中的。”练九说。
我跟他对视一眼,突然明白过来,“是要通过地灵的诅咒和闹鬼这些事情,来向村民传递一个信息,白山村已经住不下去了,逼着他们离开?”
“嗯,”练九说,“对于那些东西而言,要想彻彻底底地掩埋掉,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远离所有人的视野。如果村民继续住下去,敬畏之心总有一天会被贪欲消磨掉,还是会被挖出来。”
我倒抽了一口气,“那……林翠萍,她恐怕也是……”
我话没说完,练九也已经懂了我的意思。她当年说不准是被谁收买,故意制造了一出惨剧,从而让全村搬迁。只是我不明白,到底有多大的利益,驱使着她去做这个事情。又为什么能对两个无辜的孩子下得去手。
云梦泽不一会儿提着一只油光水亮的烤鸭回来,练九用筷子一边温柔划过烤鸭的身体,一边痴迷地说,“你们看这光泽,像不像地下挖出来那个宝贝?”
我手一抖,差点把一块筷子堵进鼻子里。云梦泽认真地注视了一会儿,“我认为它们表面光泽形成的原理不同。”
我飞了个白眼过去,“你们慢慢吃,我趴着歇会儿。”
练九一点没客气把我筷子拿走了,“也对,你现在确实要少吃那么油腻的。”我感觉我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
“不是啊,我说。如果云时方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得到这个尸茧,那么这个尸茧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紧接着他把它藏了起来,又是为什么,是他特殊的保存方式?还是说他自己无力保护好这个东西?”我觉得这事依然处处透着蹊跷。
“也许这个尸茧就是羽人的原型,AKA,一个长生不老的怪物。”练九吃鸭的时候更像一只狐狸了。
“但是我不明白,就算是真的‘羽人’又能怎么样?一个东西总得有个使用价值吧,比方说这个烤鸭,你吃了就会饱所以你才买它。比方这个筷子,它不能吃但它是个重要工具你才会买它。但尸茧呢?得到这个东西又能如何?怎么能长生不老?吃掉还是供起来?或者我干脆把外面那层膜化开,想办法搞醒它,让它自己给我传授个什么秘法?”我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把疑惑倾倒而出。练九瞅着我,优雅地抬了抬脖子,半晌打了个嗝出来。
云梦泽眸中灵光一闪,只是我当时没来得及注意到他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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